「王、王上……」程允文的背已被冷汗浸濕一大片,更別提,他身旁早已嚇得魂都飛了的魏忠義。
皇甫陵用力一甩衣袍,挑眉冷聲說︰「不見任何人是朕的旨意,她並未假傳聖意,至于你說她怒罵你們二人,她並沒有罵錯,你們確實是在龍躍宮撒野,若要杖責,也絕不該是她!」
御史二人一听,臉色同時一白,但誰也不敢說話。
「魏大人,下回在動手打人前,朕希望你想得夠透徹,搞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別反客為主,明白嗎?」
「是、是,下官明白!」魏忠義驚恐得只差沒直接跪下。
皇甫陵冷酷的瞳眸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許久後,才冷冷的下令,「回去,省得朕看了心煩!」
得到特赦,兩人連忙行禮,狼狽離去,看樣子該有好一陣子不敢再上龍躍宮。
兩人一走,皇甫陵不發一語邁步進宮,見狀,蘇綠水忙跟上前,咬著粉唇,看著走在前方的偉岸背影,深吸一口氣輕喚,「王上……」
聞聲,皇甫陵回過身,挑眉看向她。
「那個……奴婢、奴婢……請王上治罪。」雙膝落地,她直接請罪。
雖說她是領命行事,可她怒罵朝廷命官卻是事實,就算方才王上為她出頭,她卻難掩心中的不安。
信步來到長榻前,他撩袍落坐,俊眸閃爍著不解。「你何罪之有?」這丫頭一天之內,連著兩次要他治她的罪,難不成她真想受罰?
圓眸不安的飄忽,吶吶的說︰「奴婢怒罵朝中大臣……還、還煩擾王上清寧……」
原來是為了這等小事,皇甫陵俊唇微揚,「不,這事你做得很好。」
「啊?」她驀地抬頭,用「有沒有听錯」的錯愕表情望著俊美無瑕的主子。
看著她瞠大的圓眸,他唇邊的笑意更濃。「截止目前,不論是哪一件事,你都做得極好,繼續這麼保持下去。」
「呃……王上,奴婢不懂您的意思。」她為何有種腦袋瓜被灌了漿糊的感覺?
她明明一事無成,王上要她保持啥?
見她滿臉困惑,皇甫陵十分有耐心的解釋,「朕不管馬田教了你什麼,那些你全听過即可,往後每日清早,你便和今日一樣,辰時再來服侍,要是有人求見,也和今日一樣,全打發走,不需向朕通報,這是朕賦予你的權利,可听清楚了?」
難得馬田這一回派了個這麼「明事理」的宮女,他高興都來不及,怎可能怪罪于她?他只差沒拍拍她肩頭,夸她做得好!
「可、可是,馬公公他……」她張口欲言,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她兩只小耳昨兒個才掏干淨,應該沒听錯,但……王上說的怎會和馬公公交代的完全不一樣?
馬公公要她每日寅時前來服侍,還交代她,絕對要讓王上準時上早朝,這會兒王上要她辰時再來,豈不誤了上朝的時辰?
再有,今日她會大膽趕人,是因為王上下令不見任何人,可他現在卻要她往後都無需稟報,直接將人打發定,這……若是哪天朝中重臣真有要事要上稟,她該如何是好,難不成真讓她一個個趕跑?
靶覺到她的遲疑,兩道俊眉微微攏起。「沒有可是,照朕吩咐的去做便是,這些人盡找些雞毛蒜皮的雜事來煩朕,若每件瑣事都要朕親自處理,朕還要這些臣子做什麼?」
就算不為瑣事,這些人天天來煩他,他遲早被他們煩死!
「總之,你今日做得很好,朕十分滿意。」他站起身又吩咐,「朕還有奏章要批,午時不需送午膳來,今日我會忙一天,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這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他一向沒有用早膳的習慣,今日起得早,肚子剛好也餓了,這才吃了一點,現下已快晌午,他還撐著,索性不吃,回頭繼續「忙」,晚上才有精神去……
一听王上要批閱奏章,蘇綠水俏臉一肅,連忙恭敬的躬身。「奴婢明白,若王上有事吩咐,奴婢就在門外候著,奴婢先行退下。」
門一合上,原是十分肅然的小臉倏忽一變,圓圓的大眼再次覆上點點光彩,她雙手緊握,景仰的望著緊閉的門扉,遏止不住心中澎湃的感動,崇拜的低喃。
「王上……您果然是個體貼愛民的大好人,王上一定是擔心我第一天上工便遲到,怕給我壓力,才會要我之後都辰時再來,真的是……太偉大了!
「王上這麼體貼、這麼大量,我絕不能辜負王上的期待,一定要成為最完美的貼身女侍,好好服侍王上……」
單純的蘇綠水一心一意想著,明日一定要準時前來服侍王上,好讓這勤政愛民的好王上得以準時上朝,殊不知,屋內的皇甫陵,想的恰恰與她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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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一啼,晨光未現,灰蒙蒙的天色下,有抹嬌小的身影手捧銀盆,快步穿堂入廊,來到龍躍宮。
她小心翼翼捧著盛有溫度適宜清水的銀盆,清澈的水面映照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及漾著微笑的菱唇。
來到厚重的大門前,她引頸望了望,發現里頭沒有一絲光亮,于是試探性的輕喚了聲,「王上,奴婢綠水前來服侍王上漱洗。」
屋內沒傳來一聲半響,等了一會兒,她柳眉微攏,又喚了聲,「王上,您可起榻了?」
除了一陣冷風刮過,寢宮內依舊靜默,丁點聲響也沒有,這讓蘇綠水一雙柳眉擰得更緊。
敝了,王上該要起榻了才是,要不這早朝肯定要耽誤了。
試了試盆里的水溫,發覺有些涼了,她連忙奔至後院更換,才又匆匆返回。
這一回,她沒再試著叫喚,小手輕推,直接將那扇緊閉的大門給推開——
房內十分寂靜,靜得只有蘇綠水行走時衣裙互相摩擦的窸窣聲,她將銀盆擱在純金制成的架上,朝寢宮的最深處緩步走去。
「王上?」她腳步輕柔,隔著淡金色的層層紗幔輕喚,然而等了許久,幔內傳來的僅有淺淺的呼息聲。
還沒醒?蘇綠水微攏柳眉,探出小手,輕輕撩起金色紗帳,看見繡有龍吟虎嘯的天蠶絲被下的那一團隆起,圓眸緩緩上移,挪至絲被上的龍顏,一觸及那張俊美的臉龐,她的呼吸頓時一窒,俏臉徘紅。
榻上的男人,黑發如墨,披散于枕上,濃眉似劍,飛揚英挺,緊閉的長眸上,懸著一對比女人還要縴長墨黑的睫一挺拔的鼻,蘊藏著至高無上的貴氣,薄厚適宜的俊唇,弧線優美,映著剛毅軒昂的下顎,形成了一張翩然俊雅、豐神俊美的容顏。
這是蘇綠水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她崇拜近十年的王上,以往沒機會,而今就算身為他的貼身侍女,在同他說話時,也得尊祟禮儀,絕不能直視王上的容貌,以免冒犯在她心目中猶如天神一般的王。
然而,此時無心的一瞥,卻讓她的心房頓時波濤洶涌,巨大的浪潮不斷沖擊她不解情愫的心。
她就這麼痴痴的望著,忘了自個兒的職責,也忽略了那雙驀地張開,深邃難測的幽深黑眸。
早在房門一開,皇甫陵便察覺了她的存在,只不過這丫頭不似以往那些宮女抖著嗓,顫巍巍地喚他起榻,于是他也懶得理會,抱著被,繼續補眠。
睡著睡著,他忽地感受到兩道熾熱無比的目光,這讓他不悅的張開仍有些渙散的雙眸,不滿的情緒瞬間爆發,化成一聲怒喝。「滾!」
看得正痴迷的蘇綠水被突如其來的大喝嚇得連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坐在地,那吼聲鏗鏘有力,震得她雙耳蕩過陣陣嗚鳴,好一會兒才緩緩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