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會為你另外找個新監護人,你應該高興這樣的結果才對。」
她緊握著毛巾,指關節都泛白了。「那不是我的意思。你真的要賣掉‘日升之光’?」
肯恩狠下心,不睬那張小臉上的痛楚。他可不想被一座頹敗的農場束縛住,但她不會了解的。「我不會留著錢,凱琳。它會進到你的信托基金里。」
「我不在乎錢!你不能賣掉‘日升之光’!」
「我必須。或許終有一天,你會了解的。」
凱琳的眸子變得鋒利如刃。「我最大的錯誤是沒有一槍轟掉你的腦袋。」
她挺直肩膀,驕傲地轉身走開,關上房門。
第三章
「你是說整個社區里,沒有人願意接受韋小姐的監護權,即使我願意支付她的開銷?」肯恩直視著洛特福的羅牧師,牧師也直視著他。
「你必須明白,白先生,我們認識韋凱琳小姐全都比你來得久。」羅牧師道,很高興能讓所謂的「傳教士英雄」吃癟。天知道,他一點也不想讓北佬進他的門,但禮貌上他又不得不招待對方,特別是現在到處是北佬的軍隊。
羅太太端著茶和草莓三明治進來。「抱歉,我打擾了你們嗎?」
「不,請進,親愛的。白先生,請用些茶和點心吧。我太太做的草莓果醬可是遠近馳名的。」羅牧師道,很清楚草莓醬是自罐子底刮出來的,面包則是他們這周的食糧。但他們寧可捱餓,也不願意讓這名北佬看出他們有多窮。「你用就好,白先生,我要留些胃口等晚餐時吃。」
肯恩並不遲鈍,很清楚羅牧師夫婦奉上的點心是多麼大的犧牲。他在心里低咒南方人的驕傲,盡責地取用了一塊他根本不想吃的三明治,然後盛贊女主人的手藝。
肯恩認為南方人的驕傲全是奴隸制度培養出來。農場的主人像皇帝般生活在自己的狹小世界里,掌控數百名奴隸的生殺大權,並誤以為自己是全能的。戰敗的事實沒有改變他們多少。南方人寧可餓死,招待客人的禮數也不能少。
羅牧師轉向他的妻子。「你來得正好,親愛的。或許你可以幫我們的忙,白先生似乎陷入了困境。」
牧師轉述了白肯恩試圖為韋凱琳另找一名新監護人。羅太太听完後,用力搖頭。「恐怕你的要求是不可能的,白先生。早些年韋凱琳還小時,有許多家庭想要接納她,但現在已經太遲。老天,她已經滿十八歲了。」
「十八歲還很年輕。」肯恩澀澀地道。
「南方的行為規範和北方大不相同,」羅太太道。「好人家的女孩從小接受傳統的淑女教育長大,但凱琳不僅無視于這些傳統,甚至公然嘲弄它們。我們社區的家庭會擔心凱琳對他們的女兒所造成的影響。」
肯恩不由得對凱琳心生憐憫。對她來說,和一名痛恨她的繼母、忽視她的父親,又在不贊同她的社區里長大,一定很不容易。「這個鎮上就沒有其它人喜歡她嗎?」
羅太太的臉微紅。「老天,你誤解了,白先生。我們全都很喜歡凱琳。她天性善良、慷慨大方。她的打獵技巧曾為許多窮人家帶回食物,而且她總是鼓舞他們振作起來,但那改變不了她的行為規範太過驚世駭俗的事實。」
肯恩在牌桌上可不是玩假的,他知道自己何時被擊敗了。伍律師給了他四封在洛特福的人家的介紹信,但他全都被拒絕了。他用完三明治,告辭離開。
在騎著租來的小馬回到「日升之光」的路上,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不管喜歡與否,暫時他和韋凱琳是被困住了。
農場的宅邸映入眼簾。這是棟雄偉的兩層樓建築,坐落在雜草叢生的車道盡頭。盡避斑駁的油漆和毀壞的百葉窗在在顯示出乏人照顧的痕跡,它依舊堅固屹立。高大的橡樹環繞著屋子周遭,前院花園里的杜鵑和木蘭花則長得過度繁盛,無人修剪。
但兩天前肯恩抵達這里時,真正吸引他注意的卻不是這棟大屋。他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檢視被焚毀的外圍建築,在毀壞的機具間擇路而行。他丟開生銹的工具,在空蕩蕩的棉花田里抓起一把肥沃的泥土,看著它們像絲般自指間滑落。他想起紐約市,以及它已開始令他感到窒息。
肯恩將馬交給伊利。佝僂的老人是莊園里過去的奴隸,在他初抵達時,還曾用獵槍招呼他。
「站住!凱琳小姐交代我射殺任何膽敢踏進‘日升之光’的人。」
「凱琳小姐需要被好好打頓。」肯恩回答道,沒有指出他已經這麼做了。
「你說得對,但如果你再靠近,我還是得開槍。」
肯恩可以輕易解除老人的武裝,但他希望得到對方的合作,于是仔細解釋了他和韋凱琳、「日升之光」的關系。當老人明白到他不是在鄉間打劫滋事的混混後,立刻放下獵槍,邀請他進來。
一進門是個壯麗的圓形玄關,寬敞的大廳設計要迎進夏日的涼風,但相鄰的小客廳、音樂室和圖書室均已頹敗不堪,滿布塵灰。餐室的柚木桌上滿是深深的刀痕,似乎佔領莊園的北軍常用它來殺豬宰羊。
肯恩聞到了炸雞的香味。伊利不會烹飪,而就他所知,莊園里並沒有其它人在。先前的奴隸沖著北軍四十畝地和一頭驢子的允諾,全都離開了。他納悶是否那位神秘的莎妮回來了。伊利曾多次提到「日升之光」的廚子,但肯恩尚未見過她。
「晚安,中校。」
肯恩猛地停住腳步。一個太過熟悉的嬌小身影出現在大廳的另一端,他開始咒罵。
凱琳緊張地絞著雙手,在他適應她的出現之前,無意接近。
她以進入肯恩屋子的同樣方式離開──翻牆。她帶走了隨身包袱,以及「路易十五宮廷情史」。就在肯恩離開的那天,她由書中獲得了重新取回「日升之光」的靈感。
她臉上強擠出笑容,即使那令她的面頰抽痛起來。「我想你一定餓了,中校。我做了些炸雞,還有女乃油比司吉,一定會令你胃口大開。我甚至洗刷過餐室的桌子。當然,桌面傷痕累累,但它可是薛雷頓的作品。你听說過薛雷頓吧?他是個──」
「你該死地在這里做什麼?」
她早知道他會生氣,但沒有料到會這麼生氣。坦白說,她不確定自己究竟預期些什麼。她忍受著回查理斯敦的顛簸火車旅程,再搭上某個農人的運菜車,忍受風吹日曬的十五哩路,好不容易回到莊園。她用最後一文錢買來今天的晚餐。她甚至在廚房里洗了澡,換了干淨的襯衫和長褲。她驚訝地發現自己還滿喜歡變得干淨。洗澡似乎不是壞事,雖然它意味著必須注視自己的雙峰。
她試著學南蕊娜的嬌笑,那使她的胃隱隱地抽痛。「為你做晚餐呀,中校!那正是我所做的。」
他咬牙切齒地道︰「不,你要做的是洗干淨你的頸子──因為我打算要殺死你。」
她不相信他,但也沒有完全不信。「別對我吼叫!換了你,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你在說什麼?」
「當你知道有人要奪走你生命中唯一在乎的東西後,你會坐以待斃地留在紐約,試穿什麼鬼洋裝嗎?不!你會和我一樣,盡可能快地趕回南卡羅萊納,盡全力保住你最重視的東西。」
「而我可以猜出你打算怎麼做?」他兩大步來到她面前。在她能夠反應過來之前,大手開始模遍她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