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肯恩問。
「是的。」
他送她上馬。「誘惑」感覺到她的重量,開始躁動不安,凱琳花了一番工夫才控制住它。肯恩也已回到「維達」的背上。
他們出了院子。凱琳可以感受到胯下駿馬蓄積的力量,迫不及待要讓它好好奔馳一番。
「最先騎到紡棉廠的人獲勝。」她道。
肯恩以指輕拈帽檐。「我不會和你賽馬。」
「什麼意思?」凱琳一心想和他賽馬。她想和他在平等的條件下競賽。在馬背上,男女身高和體力上的差異將不存在。
「正是我所說的意思。」
「‘傳教士山的英雄’害怕在他的人面前,被一名女子擊敗?」
肯恩瞇起眼楮。「我不必證明任何事,你別想引我上鉤。」
「如果你不肯和我比賽,為什麼要來這里?」
「稍早你一直在吹噓,我只是想看看它是否屬實。」
她以手按著鞍角,微微一笑。「我不是在吹噓,而是陳述事實。」
「空口說說是很容易的,韋凱琳。讓我們見識一下你在馬匹上的本領吧。」
在她能夠響應之前,他已經騎馬離開了。她看著他引導「維達」逐漸快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優秀的騎者,人和馬似乎融成一體……
她俯在馬頸上。「出發吧,好小子。讓他好好見識一下!」
「誘惑」果然不負她的期望。她先是和「維達」並騎一段,感覺到黑馬已躍躍欲試,她即放手讓它飛馳。「誘惑」離開了棉花田,朝空曠的草地馳去,放開四蹄,跑得愈來愈快。世界似乎消失了,她唯一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和胯下有力的動物。
前方出現一道樹籬。她的雙腿輕夾馬月復,引導馬匹往樹籬疾馳而去。她俯低在馬頸上,雙膝緊夾著馬月復,感覺「誘惑」飛身而起,毫不費力地越過了障礙。
她不情願地緩下馬速,掉頭回去。暫時這樣就夠了。如果她將馬匹逼得太過,肯恩會指責她膽大妄為,她不想給他借口分開她和「誘惑」。
他在草地的另一端等她。她在他身邊勒住韁繩,用袖口拭去額上的汗水。
「很精彩的表演。」他道,策馬和她並騎。
她沉默不語,等待他的判決。
「你在紐約時騎馬嗎?」他問。
「我不會稱那為騎馬。」
他輕扯韁繩,掉轉馬頭,朝馬廄而去。「那麼明天你會酸痛得要命。」
他就只會說這個?她望著他的背影,輕催「誘惑」追上他。「怎樣?」
「什麼怎樣?」
「你究竟要不要讓我騎這匹馬?」
「我看不出有理由禁止。只要不用側鞍,你就可以騎它。」
她展開笑容,必須抗拒掉轉馬頭,回到草地上好好馳騁一番的沖動。
她搶先肯恩回到馬廄,將「誘惑」交給山姆。「好好讓它走一下,出出汗,」她告訴小廝。「再為它蓋上毛毯,它剛跑了好一陣子。」
肯恩正好听到她對山姆下命令。「山姆幾乎就像你過去當小廝時一樣好,」他微笑下馬。「不過他穿起褲子卻沒有你的一半好看。」
整整兩年半之久,莎妮一直在懲罰曼克阻礙了她和白肯恩的好事。此刻,她的辦公室門打開來。
「我听說你想見我,」他問。「有什麼事嗎?」
擔任「日升之光」的監工改變了他許多。原本高瘦的身材變得結實壯碩,整個人也顯得成熟許多,但英俊的面容在面對莎妮時,卻有著微妙的緊繃。
「沒什麼特別的,」莎妮故意擺出高姿態。「我听說你今天下午要進城,想托你替我買些補給品。」她沒有從正在列清單的桌後站起來,反而要他走向她。
「你派人將我由田里叫回來,就為了要我擔任你的跑腿小弟?」他劈手取走她手上的清單。「你為什麼不吩咐吉姆去?」
「我沒有想到,」她回答,故意挑起他的脾氣。「此外,吉姆忙著替我洗刷窗子。」
曼克抿緊下顎。「我想洗窗子遠比監督種棉花的工作重要?」
「你對自己的評價真的很高,不是嗎,歐曼克?」她站了起來。「你認為你離開田里幾分鐘,整個農場就會垮掉?」
他的額頭青筋跳動,以手插臀。「你才真的很會擺出惹人不快的高姿態,小妞。應該有人在你惹出麻煩前,好好教導你一下。」
「那個人絕不會是你。」她高傲地抬起下顎,越過他身邊,出到走道。
曼克一向是好脾氣的人,很少被激怒。但他突然出手抓住莎妮的手臂,硬將她拉回來,用力關上門。
「你說得對,」他故意用濃濃的黑人腔。「我老是忘了,高高在上的莎妮小姐是我們一般黑人無法踫觸的。」他嘲弄道。
她的金眸里閃過怒氣。曼克將她壓制在門上。
「放開我!」她用力推他的胸膛,但他遠比她強壯許多,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放開我,曼克!」
他反而將她壓向門板,他的體熱隔著衣料傳來。「莎妮小姐認為只要她表現得像個白人,她會在某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白人,而她再也不必和我們黑人說話──除了對我們下命令時。」
她轉過頭,閉緊眼楮,試圖將他的輕蔑關閉在外,但曼克還沒說完。他的語音輕柔,但說的話更傷人。
「如果莎妮小姐是白人,她就不用擔心某個黑人會想要將她擁入懷中,讓她成為他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她也不用擔心某個黑人想在她覺得寂寞時,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或和她在大羽毛床上一起變老。不,莎妮小姐全都不須擔心這一切!沒有黑人配得上太高貴、或太‘白’的她!」
「住口!」莎妮用手摀著耳朵,試著堵住他殘酷的話語。
他後退一步,放開了她,但她依舊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雙手摀著耳朵,滿面淚痕。
曼克申吟一聲,將她僵硬的身軀擁入懷里,對她喃喃低語。「好了,女孩,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緊繃逐漸逸去。有那麼一刻,她軟綿綿地靠抵他,感覺他是如此可靠、安全。
安全?這個念頭令她悚然一驚,她猛地抽身退開。她挺起肩膀,高傲地站起來,臉上的淚痕依舊未干。「你沒有權力那樣對我說話。你根本不了解我,歐曼克。你只是自認為你了解。」
但曼克也有他的驕傲。「我知道你對任何富有的白人總是笑顏相向,卻吝于看黑人男子一眼。」
「黑人男性能夠給我什麼?」她激動地道。「黑人沒有任何力量!我的母親、我的祖母,還有祖母的母親──黑人男她們,但當白人在夜里溜進小屋時,黑人男性無法阻止白人得到她,或阻止自己的孩子被賣掉。當他們心愛的女子被月兌光衣服、綁在鞭笞柱上,打得遍體鱗傷時,他們只能無助地旁觀。別和我說什麼黑人男性!」
曼克朝她逼近一步,但她別過頭。他改望向窗外。「時代不同了,」他溫柔地道。「戰爭已經結束,你也不再是奴隸。我們都自由了,一切都改變了。我們甚至可以投票。」
「你是個傻瓜,曼克。你認為就因為白人說你可以投票,一切就會有所不同?那沒有任何意義。」
「它有的。你現在是美國公民,被這個國家的法律所保護。」
「保護!」莎妮輕蔑地嗤之。「除非靠自己,黑人女性根本沒有所謂的保護可言。」
「借著出賣她的身體給富有的白人?這就是方法?」
她猛轉過身,反唇相稽。「你告訴我除此之外,黑人女性還有什麼可以出賣的?幾世紀來,男人一直在使用我們的身軀,除了留給我們無法保護的孩子,什麼也沒有。噢,我要的不只是那樣,而且我會得到它;我會擁有自己的屋子、漂亮的衣服和豐足的食物。而且我將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