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密無間 第8頁

莫丹迅速穿好衣服,走出帳篷,以最快的速度方便了一下,然後拿著一條毛巾和一大瓶水回到帳篷。

她把冰涼的濕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他一把推開她,嘴里咕噥著︰"不,姐姐,不……"

這麼說他有個姐姐,她想道,對他又多了點了解。她繼續著必要的護理。過了大約五分鐘,他突然睜開眼楮,盯著她,但卻認不出她是誰。他清楚地說了一句,"安娜,我晚點吃飯。"

莫丹趕緊把水舉到他的嘴邊,對他說︰"喝口水吧,再吃點藥。"

她把抗生素片放在他舌頭上,把水杯送到他嘴邊。他像個听話的孩子,順從地把水喝了下去。"你告訴安娜,別忘了。"他重復道。

"好的,"莫丹冷靜地答應。"我會告訴她的。"

他又閉上眼楮。莫丹責備自己,為什麼昨天夜里沒叫醒他吃藥。這時,她的擔心和害怕,遠遠超過她偷偷靠近霍華德和德茲在的叢林時的感覺。因為雷利連她是誰都認不出來了。

而安娜又是誰?

你以後再操這個心吧,莫丹‧卡西迪。現在當務之急是讓他退燒。

她讀了急救書中的有關章節,連忙查看他的傷口,見他的傷口很干淨,腫也消了,這才如釋重負。她把濕毛巾放在他的額頭和前胸。不管他怎麼狂躁不安,她始終耐心哄著他;他一遍又一遍地提到安娜這個名字,她也盡量不往心里去。

安娜和她沒關系,雷利和她也沒關系。

到了下午,他的病情不但不見好轉,反而加重了。莫丹慌了神,得找個醫生,光靠她這個半瓶子醋護士不是個辦法。可如果她去索來爾,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兒怎麼行?要是再遇上霍華德呢?

她已經把他的睡袋去掉,讓他能活動自如。可他依然躁動不安。要不是他腿上有傷,說不定會跑出帳篷。她又擰了一條毛巾給他擦洗前胸。

他粗暴地喊著︰"她很忙……你們別老打攪她。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當冰涼的毛巾擦過皮膚時,他竟然揮起了拳頭。

莫丹正彎腰伏在他的身體上方,不偏不倚當胸挨了一拳。這一拳夠厲害的,打得她半天喘不過氣來。她疼得大叫。

雷利猛地睜開眼楮,目光費力地凝聚在她臉上。他終于看清楚她,認出她是莫丹,而不是安娜或什麼姐姐,更不是那個忙碌得讓他著急上火的不知名的女人。莫丹喊了一聲︰"雷利……"

他口齒不清地說︰"對不起,我打了你……"

"你不是故意的,沒關系。"

"我听見你喊了。"

他搖著頭,像一只被打昏了的動物,努力掙扎著要回到現實中來。他一只胳膊撐著身體想爬起來。"莫丹,真對不起……"

她趁機趕緊說︰"雷利,我得去找個醫生來。我很擔心,我怕……"

"不!"他撲通一聲躺了下去,胸脯一起一伏。"不要醫生。"

"那就叫警察,"她著急地說,"霍華德他們要殺你,我得找人救你。"

"不要醫生,也不要警察。"

她小聲問︰"你犯了什麼事嗎?在躲什麼人嗎?"

"不……我發誓真的沒有。"她看出他顯然在聚集力量。"等我好一點兒,和你一起去公路那邊。萬一踫到霍華德那小子,我一個人也能把他擺平。你明白嗎?"

"可你一整天都神志不清,我擔心你會越來越糟。"她有點急了。

"一整天?現在幾點了?"

"快四點了。我是昨天找到你的。"

她看出他在想辦法。"阿司匹林,"他小聲說。"能降溫。"

她從急救包中翻出裝阿司匹林的小藥瓶,遞給他兩片。"四片,"他說,並且一片接一片地吞了下去。然後伸出手,"答應我,不要走,莫丹。你要是因為我有個三長兩短,我後悔都來不及。"

他那疤痕累累的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奇怪的是,她覺得這會兒他們好像換了個位置,他成了發號施令的指揮員,她倒成了他的下屬。"除非你病情惡化,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我不會……不會惡化的。"他大口喘著氣。"和我說會兒話好嗎?這樣我就不會昏迷了……"

真讓人難以置信,他在靠頑強的毅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只因為他誤打了她一下,只因為他不願意讓她受委屈。

這種情況她以前從未遇到過。

莫丹用平靜、柔和的嗓音說了起來。她描述著沙漠燦爛的黎明,黎明時草叢上亮晶晶的露水;檜屬植物那銀白色和青綠色的果實;蜥蜴深藍色的尾巴;霸王樹仙人掌鮮紅色的花朵;橫跨天際的七色彩虹;石灰石和蛇的曲線在亮度和暗度上的差別,等等。當她充滿深情講述她深深迷戀的沙漠時,他被她生動的表情和優雅的動作所吸引,眼神始終沒離開她的臉。

她講到有一次她和一頭黑尾鹿迎面遭遇的情景。講著講著,突然發現他呼吸的節奏變了。原來他已經睡著了,是自然入睡的。她長長松了口氣,他的高燒開始退去。

他的手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

自己仿佛是他的生命線,她想,是溺水的人用盡吃女乃的力氣緊抓不放的一根救命繩索,因為他知道他的生命就維系在這根繩子上。

她一動不動地坐著,膝蓋痙攣了,口中干渴,但卻始終坐著不動。她不願意動,不願意下班。這和值班一樣,只是情況不同罷了。這是一種特殊的值班。

在她的生活中,父母的婚姻堪稱楷模。他們之間的關系平靜而穩定,他們互相依賴,相敬如賓。而朋友們的父母卻在吵鬧、分手、離婚。沒有高八度的嗓門,沒有惡語傷人的爭吵,真誠相愛,白頭到老——這是莫丹從青少年起就追求和向往的婚姻。她一直在尋覓能給她帶來平靜和安寧,讓她忘卻人間煩惱和憂慮的男人。她尋覓著,卻始終沒有找到。

她曾一直以為奇普是個完美無缺的人。

直到十三個月前的一天,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當然,雷利也不是她所尋覓的人。他身上沒有任何安寧和理智可言。他是個愛發號施令的男人。他那超常的毅力著實令她震驚,可當她特別認真的時候,他卻譏笑她,這又令她討厭。

可她忍著腿疼蹲在這里,又是為什麼呢?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的手指離開她的手腕?還是因為他正在高燒和昏迷中奮力掙扎,需要她的幫助?

奇普從不需要她。她也不需要他。有時她甚至以此為榮,津津樂道,並對朋友們糾纏在她認為不夠細膩、又過于混亂的關系中很不以為然。她記得她把自己形容為一池波平如鏡的湖水,而朋友們則像奮力沖向岩石的奔騰咆哮的海浪。

現在想起來,自己才是個超級傻瓜。

可她始終不知道,怎樣才能得到她父母的那種婚姻呢?她到這里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弄清這件事嗎?

除此之外,要弄清的問題還不少,比如教書這個職業、自己的情緒、與奇普的關系,還有薩利的病等等。

莫丹苦笑著,伸了伸腿。她早該吃點東西了,到沙漠來不是為了把自己餓死。

她輕輕把手腕掙月兌出來。雷利喃喃地說︰"莫丹?"

這回他沒說安娜,而是說莫丹。"沒事兒。我去弄點飯吃。你餓嗎?"

他搖搖頭,睜了一下眼楮。

"你把頭發扎到後面了。"

"松開太亂,礙事。"

"不要這個樣子。"他含糊地說了一句,又陷入昏睡。

哦,不,你怎麼能這樣,她倔強地想。我梳什麼發型跟你有什麼關系?我要是高興,還會戴一個假發套,亞麻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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