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他說。
他轉身,拖著薇妮快步走開。
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兒,他感覺得出身旁的薇妮已氣得渾身發抖。
「你一定明白她在試圖用那把可笑的扇子催眠你。」薇妮說。
「我確實想到過。很有趣的經驗,尤其是想到她前兩天特意告訴我們,她對催眠術沒有天分。」
薇妮嗤之以鼻。「我懷疑她有多少真本領。但她和浩華共事了一年,可能學會一些基本技巧。」
「決定拿我練習?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費這個事。」
「我認為答案非常明顯;她打算引誘你,想用她差勁的催眠技巧來達成目標。」
他微笑。「你當真認為那是她的目的?」
「我相當肯定。在我看來,她顯然覺得你很迷人,可以說是一項挑戰。」
「我原本會受寵若驚,但我清楚地感覺到她把男人分為兩類;有用和無用。我懷疑她把我歸入第一類。」
薇妮把洋傘斜偏,以便仔細端詳他。「她認為她可以利用你?」
「那對我的自尊當然是打擊,但我不得不斷定那樣最能合理地解釋她對我的興趣。」
「你猜她要怎麼利用你?」
「我怎麼知道。」他承認。
「一派胡言!」薇妮握緊他的手臂。「我認為她深受你的吸引,覺得跟你搞婚外情會很有趣。」
他咧嘴而笑。「但我不是那種能夠被三流催眠師催眠的人,所以我們可能永遠也無法得知她真正的意圖。」
「大概吧!」
「也許你在嫉妒,薇妮?」
「嫉妒她極其有限的催眠技巧?當然沒有。」
「我指的不是瑟蕾的催眠技巧,」他壓低聲音。「而是她對我的興趣。」
她直視前方。「我有理由該嫉妒嗎?」
「沒有。」
她的臉色豁然開朗。「那麼問題沒有出現。」
「問題已經出現了,你在逃避。」
「真是的,拓斌。你是言而有信的人,我信任你。」
「那不是我問的問題。」
「關於免費樣品的事,」薇妮狐疑地看他一眼。「她指的是她自己,對不對?」
「你知道我這個人,親愛的。我不曾費心鑽研過調情和影射之道,所以我無法肯定她說那番話所為何來。」
「可惡!」薇妮突然停下來轉身面對他。「那個騷貨根本是在提供你免費樣品,讓你試用她要出售的低劣商品。真是厚臉皮!」
「你在嫉妒。」不知何故,他覺得很高興。
「就說是我壓根兒不信任那個女人好了。」
「關於這一點,我們的意見完全一致。」拓斌回頭望向瑟蕾幾分鐘前站的地方。「商品或許低劣,但我非常懷疑賀夫人提供的任何東西到頭來會是免費的,包括樣品在內。」
6
看到漆黑的倉庫隱約出現在河邊的夜色里使她緊張了片刻。從進行這個計劃以來,她第一次體驗到真正的恐懼。冷冷刺刺的感覺自她的掌心開始,延伸到手臂,再擴散到胸膛。突然之間,她感到呼吸困難。
她是怎麼了?大功即將告成。她付出了太多心血,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失去勇氣。
她深吸口氣,心神不寧的感覺消失,她恢復了自制。燦爛的未來就在眼前,她只需完成今晚的工作,就可以邁向上流社會華麗的舞廳和典雅的客廳。
舉起提燈,她走向倉庫大門,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生銹的鉸鏈嘎吱作響。
進門後,她停在門檻上打量幽深的倉庫內部。提燈搖曳的燈光把鮮明的陰影潑灑在一堆空板條箱和貨運桶上,在恐怖的剎那間,它們看來就像散布在荒涼墓園里的許多墓碑和墓碣。她打個哆嗦。
從當初那間寒傖的小店到今日的局面,你付出了太多心血,眼看著就要躋身上流社會的社交界了,現在回頭,豈不前功盡棄?
一陣奔竄聲從兩個大板條箱之間的角落傳來,令她瑟縮了一下。
老鼠,她心想,只是驚惶逃離燈光的老鼠。
她听到背後響起腳步聲,另一波冰冷的恐懼涌上心頭。沒事,她向自己保證。他收到她的信,按照指示前來與她會面,他們將進行交易,事情就此結束,然後她就可以踏上她的錦繡前程。
「親愛的瑟蕾,」凶手似愛人般輕聲細語。「我一直在等你。」
這時她心知大事不妙,令人毛骨悚然的驚懼席卷她。她開始轉身,慌亂地模索她的小扇子。她張開嘴巴,準備藉討價還價來保命。這就是她沒有把手鐲帶來的原因。她的計劃有一定程度的風險,所以她把「藍色梅杜莎」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作為談判新價錢時,自身性命的保障。
但來不及討價還價了,他已經用領巾纏住她的脖子,令她發不出聲音,無法用她的專長救自己一命。在紅色的黑暗使她意識不清的最後片刻里,她驚駭卻清楚地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早就知道他有時會冷酷無情,早就曉得他走火入魔。但直到此刻,她才認出他的瘋狂。
大功告成,他滿意地俯視自己的杰作。那個女人再也無法耍手段欺騙他或別的男人了。
他拾起她的手提袋,打開來倒出里面的東西。袋子里只有一些常見的隨身物品,一條手絹和幾枚用來搭乘出租馬車的硬幣,但他找尋的東西不在里面。
心中開始忐忑,他回到尸體旁,跪下來檢查大衣的褶層和口袋。
也不在那里。
類似驚慌的感覺席卷了他,他努力壓抑,迅速拍打檢查她的衣服。
還是沒有。
他掀起她的裙子,察看她有沒有把它藏在兩腿之問。
仍然沒有它的蹤影。
這下子真的慌了,他站起身來,舉高提燈,檢查附近的地板。也許她在垂死掙扎時把它掉落了。
但是幾分鐘後,他不得不面對可怕的事實——「藍色梅杜莎」不見了,而他剛剛殺死了唯一能夠告訴他手鐲藏在哪里的人。
「邱太太,咖哩蛋還有嗎?」拓斌翻著他帶來的早報。「真好吃。」
「我再盛些出來。」邱太太低聲輕笑地走向通往廚房的門。
「再來一塊醋栗餅配咖哩蛋會很不錯。」他補充。「你對醋栗料理真的很拿手,邱太太。」
「我多做了許多。」她向他保證。「有預感你今天早上會來。」
房門在她背後關上。
「是啊!」薇妮從她的報紙里抬起頭,從桌子對面望向他。「這是你這個星期第三次在早餐時出現,你的作息越來越好預測。我發誓,我們快要可以靠你的到達來調整時鐘了。」
「我到了必須注重養生之道的年紀,規律的生活作息和烹調合宜的早餐據說對健康非常有益。」
「所以你決定結合那兩項養生之道,每天早上到這里用餐,是嗎?」
「那個習慣還讓我有機會每天走走路,另一項非常有益健康的活動。」
「你今天可不是走路來的,你是搭出租馬車來的,我看到了。」
「在等我,是嗎?」他放下報紙,看來很高興。「我搭出租馬車是因為昨夜下過雨,這會兒的空氣還很潮濕。」
「哎呀!」她輕咬嘴唇,關心暫時取代了惱怒。「你的腿痛得很厲害嗎?」
「好好吃頓早餐就沒事了。」他喝口咖啡,一副準備盡情享用早餐的模樣。「對了,我有沒有提到,晨光灑在秀發上的你看來就像南海戲浪的仙女?」
她冷冰冰地瞪他一眼。「大清早的,沒人有心情听這種差勁的笑話。」
早餐室的門打開,邱太太端來一盤咖哩蛋和兩塊醋栗餅。「東西來了,先生。吃吧!」
「邱太太,你的早餐使人精神大振。」
前門傳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