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諾埃拉環視房間,眼楮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這個房間與她初次記憶中的那副樣子是多麼不同啊,想起這種變化,真叫人不寒而栗。
牆上依然留著掛過畫的痕跡,壁爐上方的鏡子也不知哪兒去了。
母親經常用來給她寫信的精巧的法國寫字台也不見蹤影了。
現在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彈簧已經損壞的沙發,兩把破舊的扶手椅和地毯。
地毯的絨毛已被磨光,根本不值得把它從地板上揭下來派什麼用場。
房間里別的東西都賣光了,諾埃拉知道剩下的東西再沒有能值幾個先令的了。
她走到窗前望著那雜草叢生的花園。
花園中還有她母親栽種的花在春風中含苞待放,樹下開著金黃色的水仙花,但草坪由于沒有人修剪,已變得不象她記憶中那麼平整蔥綠了。
懸鉤子爬滿了灌木叢,春天的花蕾頑強地在灌木叢中爭吐芬芳。
「我該怎麼辦呢?」她問自己。
沒有人回答,她哽咽地說︰「哦……媽媽……救救我……救救我吧!」
世界上的一切變化之快真叫人難以置信,她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兒的時候,就在這世間變得孑然一身了。
她的父親戰功卓著,曾因他的驍勇獲得一枚勛章,從團隊退役時他獲得一筆豐厚的年薪。戰爭給他留下了多處創傷,緩慢地蠶食著他的生命,終于致他于死命。
他的遺孀得到他生前曾享受的一半年薪。
由于過去這個家永遠是無憂無慮和充滿了愛,諾埃拉從未想過如果她母親死了會是什麼樣的景況。
在她的內心深處,很早以前她就盼望自己不等母親年邁就結婚,得到丈夫的照看和保護。
在沃克菲爾德夫人從失去她心愛的丈夫的悲痛中重新振作起來後,她就盡力使女兒過上幸福的生活。她也決心讓她女兒受到良好的教育。
丈夫活著時,她節省下每一便士,後來都花在諾埃拉身上。所以,諾埃拉所受的教育,遠遠超過她同齡的女孩子。
她非常聰慧,學一樣會一樣。她的教師有兩個,一個是牧師,學問淵博,退休前是一個中學校長,另一個是曾在貴族家庭中執教多年的家庭教師。
諾埃拉喜歡讀書,照她母親的話說她已神游了世界上四面八方所有陌生的地方。她父親退役時,以很便宜的價錢在伍斯特郡買下了這所房宅,實際上在這個寧靜的村莊里過著隱居的生活。
這是一所古老的、黑白相間的木房子,諾埃拉一直認為這所房子很美麗。對諾埃拉來說,這個房子中永遠充滿了陽光和歡樂。
即使在她父親去世後每當她做完功課,母女倆仍在一起談笑風生。
她們總是輪流講故事,說是在花園里發現了財寶,于是她們就能有錢去漫游了,去諾埃拉書中讀到過的,使她心馳神往的地方。
後來一年前當她十七歲時,她母親的表妹卡羅蘭‧羅紋斯黛爾和她女兒出乎意料地光臨了。沃克菲爾德夫人常跟諾埃拉說起她所愛戴的表妹,她們同歲,又是一塊兒長大的。
沃克菲爾德夫人曾經和諾埃拉講過她們在一起的童年生活,但直到十六歲時,她母親才把卡羅蘭‧羅紋斯黛爾的真實情況告訴她。
似乎卡羅蘭的父親比她母親家要闊多了,所以一等她成人,家里就帶她上倫敦,為她安排了初入社交界的盛會。由于她的美貌,她很快成功了。
「我親愛的,她的頭發和你的頭發顏色一樣。」沃克菲爾德夫人對諾埃拉說,「這是我們遠祖的瑞典血統結成的,所以後代中有時會重現同樣的顏色。」
諾埃拉的頭發象剛躍出地平線的太陽一樣的淡金黃色,但她的眼楮卻不是預期的那樣天藍色,而是象風高浪急時大海一樣的深藍色。
沃克菲爾德夫人接著說︰「卡羅蘭的美貌傾倒倫敦城,因而她的婚姻這麼美滿,沒有任何人感到驚訝。」
「她嫁給誰了,媽媽?」諾埃拉在第一次听這個故事時就問。
「嫁給了羅紋斯黛爾伯爵。」她母親答道,「他比她大得多,但他除了在倫敦擁有一所宅第,在紐瑪克特有一個專門訓練賽馬的地方外,還在約克郡有大批房地產。」
諾埃拉簡直被這個故事迷住了。
「他是一個古怪的人,」沃克菲爾德夫人說,「當我和他見面時覺得他非常可怕。」
「你見過他,媽媽?」
「當然,我見過他。」她母親說,「第一次是在卡羅蘭和他訂婚後他來她家走親戚的時候,第二次是在他們結婚後不久我去約克郡卡羅蘭家做客的時候。」
「就講講那次去做客的經過吧,媽媽!」
沃克菲爾德夫人猶豫了一會才說︰「那一次我才意識到卡羅蘭的丈夫幾乎可以做她的父親了。」
她停頓一下又說︰「他很英俊,可同時又很專橫,我覺得他對待卡羅蘭就象對待一個女中學生。」
「那麼她在乎嗎?媽媽!」諾埃拉問道。
「她沒有多講這種事,」沃克菲爾夫人說,「但我感覺她有點心神不定,不象我希望的那樣快活。」
她嘆了口氣接著說︰「由于約克郡太遠了,我只去過她那里一次,後來伯爵在倫敦設了雷文別墅,我又去他們家做過幾次客。那幾次,我和卡羅蘭過得快活極了,常常去參加跳舞會,當然也少不了去逛商店。」
沃克菲爾夫人接著又帶著親切的眼神說下去︰「卡羅蘭很愛我,實際上我們很象親姊妹,她經常把她的衣服給我穿就象我們小時候不分彼此一起玩我們的玩具一樣。」
「那你一定是快活極了,媽媽!」諾埃拉嚷了起來。
「確實是那樣,」沃克菲爾德夫人說「我平生第一次穿上那麼昂貴和漂亮的衣服。不是我夸口,親愛的,我在社交場上出足了風頭!」
「可不是,媽媽,你當時是那麼漂亮。」
「到底不如她漂亮羅,不過你爸爸在雷文別墅舞會上第一次見到我就說了,我就是他想要娶的姑娘。」
「那真有點浪漫色彩呢,媽媽。」諾埃拉嚷起來。
「那是我一生中最風光的事。」沃克菲爾德夫人答道,「我真想給你形容形容,你爸爸穿著軍裝是多麼英俊。」
「就這樣,你也愛上他了,媽媽!」
「可不,」沃克菲爾德夫人說,「不幸的是我們相愛後不能馬上結婚,因為他馬上要隨他們軍團的一個營開赴印度。」
諾埃拉輕聲地驚叫起來。「哎呀,媽媽,你們一定傷心死了。」
「他只有時間來說一聲他是多麼愛我,」沃克菲爾德夫人說,「他懇求我等著他,我也答應他了。」
「他就這樣……走了?」諾埃拉輕聲說。
「他走後我就回到鄉下。」沃克菲爾德夫人說,「我心里明白,世間沒有第二個男人會象他那樣對我更具有吸引力,也對我更為重要的了。」「可是我敢肯定還會有其他男人想娶你。」諾埃拉點了一句。
「還有兩三個,」沃克菲爾德夫人點點頭,「而且如果我不是一本正經的話,說不定還有吶。」
「不過你可等爸爸好長好長呢。」
「幾乎等了八年,」沃克菲爾德夫人說,「後來他總算回來了,我真怕他不願再娶我了。」
「他沒給你寫信?」
「每星期他給我寫兩三封信,」沃克菲爾德夫人驕傲地說,「說他時刻在想念著我,我祈禱他的軍團能快些回來。」
「你沒想到去印度見他嗎?」諾埃拉問道。
「到那兒需要六個月,」沃克菲爾德夫人解釋道,「即便我父母能承擔得起旅費,他們也不會讓我出遠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