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瓜,她就是那個舞娘。」
瓦西里呆了呆,而後,「幸好我及時趕了回來,要不然你豈不虧大了?」
※※※
在听到舍基打听得來的消息後,瓦西里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後宮」酒館,但為迪凡所勸阻。迪凡也很想能馬上知曉謎底,不過他不想再跟那名女侍兼舞娘的女人打照面。他寧可多等片刻,等到天亮後再去找「後宮」的老板,畢竟那個叫伯特﹒杜比的男人已在此地住了二十多年,不會一夜之間就不見。
迪凡原以為酒館最早也要下午才會開門作生意,所以他早上去一定可以避開那名女侍。他不想再見到她,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愧于她。沒有錯,他當時是被瓦西里那番毫無理性的話弄得一愣,但那不能成為好理由。是他主動選中她,而他當時就在她的身邊,他有責任保護她,或者,至少在瓦西里開口說那番話之前,就說點別的,如此她便不致于受到那樣的屈辱。
當然,事情也不可以怪瓦西里。瓦西里完全以為他之所以選她,是因為他先前的那句話,他只不過想補救而已。
然而,當舍基敲門時,來應門的人偏偏是迪凡不想見,也認為不可能會應門的人。而當她一看到是誰站在門外,她立即關上門。
這是他們四人平生第一次遭到閉門羹。四人的反應各自不同。
「要我把它撞破嗎?」舍基沈聲問。
「這女人太不像話了。」瓦西里氣呼呼的說。「你還堅持她不用好好教訓一頓,迪凡?」
迪凡的反應是自我厭惡,因為門一關上的那一剎,他的感覺是松了一口氣,而這種反應不啻是懦弱者才會有的反應。也因此,他的語氣是尖銳的。「她不是卡底尼亞的農婦。」
「卡底尼亞的農婦,美國的鄉下婦女,有什麼不一樣?」瓦西里道。
拉嘉大笑。「何不問她本人。她一定能夠回答得了這個問題。」
「那得先拆了這扇門。」舍基提醒。
「我沒听見落栓的聲音。」瓦西里道,「用開——」
非常清晰的,落栓聲響起。
舍基于是又說了一遍,「要我把它拆了嗎?」
迪凡大嘆了口氣,向前跨了一步,親自敲門。「這位女士,我們是來找伯特﹒杜比,不是來找你的。請你——」
「杜比現在臥病在床,這家酒館由我全權負責。所以有什麼事,找我就行了,但它的另一個意思,你們可以把它翻譯為︰你們可以打道回府了。」
她的回答是迅速的,這表示她一直站在門的另一邊,他們的談話她听得一字不漏。而如果不是迪凡的怒氣已被她刁蠻激起,他會覺得不好意思。「除非你希望這扇門得敞開到找人來修理,否則我建議你最好趕快打開。」
顯然他用對了術語,因為門當即打開。不過她卻擋在門口,雙手叉腰。她的腰臂上仍佩著那把匕首。她身上的衣服跟昨晚差不多;她好像只是換了襯衫而已。日光對她不很仁慈;如果昨晚的她看起來像二十七、八,現在的她看起來有三十七、八那麼老。
「你的英語說得字正腔圓,相當不錯,但你對字句的理解力似乎有障礙。我說杜比臥病在床,它的意思是︰他不能被你們這樣的人騷擾。」
迪凡向前跨了一步。他比丹雅整整高了一個頭,無論表情、體格看起來都十分嚇人,但丹雅文風不動的站著,瞪著——盡避她的手心已汗濕。
「如果你听得懂英文,那你應該听懂我們要見伯特﹒杜比,而我們非見不可。假使你都听得很明白,我相信你會聰明的讓開。」
在遲疑了一下後,「去吧,去打攪一個垂死的人吧。反正會遭到天打雷劈的人是你們,又不會是我。「一轉身,她快步朝屋後走。
「你至少可以問問她那個家伙在什麼地方。」瓦西里咕噥。
拉嘉輕笑著。「還是我們自己找比較好,瓦西里。畢竟這間屋子又不是王宮,它頂多只有兩、三間房間。」
「那我們就動手吧。這個墳在白天真叫人反胃。」
事實上整個酒館不是彌漫著臭酒味,而是彌漫著肥皂水的味道。室內的桌子全整整齊齊的排放在一邊,椅子則倒扣在桌子上。整間酒館干淨得有如新開張。但瓦西里看也沒看一眼,捏著鼻子率先步上狹窄的樓梯。
一到了樓上,他們便听見一個粗糙的男性聲音在喋喋不休的念著、嘮叨著他的早餐怎他的早餐怎還沒送上來,是不是要把他活活餓死……等等的話。那聲音听起來不像個垂死的病人,倒像脾氣暴燥的暴君在呼喝僕人的伺候。
拉嘉還是覺得事情很好玩——也許是因為瓦西里不覺得。「他口中的懶賤人會是指樓下那頭綠眼噴火獸嗎?」他笑嘻嘻的說。
「賤人,也許,但懶?」舍基道。「她看起來勤勉得就像只差兩步就要躺進棺材。」
在說話方面,舍基比瓦西里還要直率。而他的話,不啻是根針,深深刺入迪凡的良心。是的,她看起來的確一副操勞過度的樣子;也許她是因為如此,脾氣才會那麼惡劣。他實在不該對她發火,還用那樣的口吻對她說話。
「他XXXX的,丹雅,你——」伯特﹒杜比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剎劈頭便罵,但他很快發覺開門而入的人不是丹雅,而是四個長得很體面,穿著也很體面的男人。他們一進來後,他的房間立即顯得擁擠無比。「你們是什麼人?」伯特坐起身;那很不容易,因為他滿身肥肉。他的聲音如雷,但他的口氣已好了許多。「丹雅知道我不見客。」
「如果你是指樓下那位姑娘,那你可以不用怪她。」拉嘉道。「她已盡可能的想把我們打發走。」
「顯然不夠盡力。」伯特冷哼。「好吧,說吧,諸位有何貴干?」
「事關你的亡妻。」拉嘉答。
「愛麗絲?怎麼,是她的那個老相好的想起舊情,遺留了什麼東西要給她嗎?」伯特大笑。愛麗絲之所以會嫁他,是因為她那個有錢、有勢的情人不肯認她肚子里面的種,而他是看上她多多少少算得上是好人家的女兒,娶了她可以提升他的酒館的品級。可是孩子流產了,而那之後的她變得十分邋遢,他們兩人誰也沒得著好處。
「我們想知道的是二十年前跟你的妻子一起離開紐奧爾良的那個女人,杜比先生。」
原來不是有什麼遺產可以拿。伯特頓時沒有興趣。「那個瘋女人?」
「你的妻子曾對你提起過她?」
「我還見到她,就在找逮到愛麗絲的時候。」他不喜歡記起好段他太太遠離他的日子。愛麗絲在失去孩子後跑回紐奧爾良,想乞求她的家人的諒解,她是在回納次的路上,而且還帶了一個拖了沒多久便死去的女人,及那女人的女嬰。他是個聰明人,立刻想到只需養那女孩幾年,不久便可有個免費的奴隸可以使喚。一想到這里,伯特立刻警覺起來。「那個女人沒什麼可說的。她一毛錢也沒有,卻說動愛麗絲使愛麗絲與她一起離開紐奧爾良。那一趟行程可不容易,又是翻山又是越嶺,但愛麗絲就是心腸太軟,听不得別人的幾句央求。」
「紐奧爾良到納次之間有方便的水路,你的妻子為什麼沒走水路反而走難走的陸路,而且是在沒有伴護的情況下?」
「她走什麼路回納次干你們什麼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伯特瞪著拉嘉。到目前為止,一直只有拉嘉在問話。「她走陸路是因為她沒有船資,也因為她是駕著我的拉貨馬車去到紐奧爾良,自然也就得走陸路回來。算她聰明,沒把車跟馬都賣——」意識到他透露了什麼,他皺皺眉。繼而一想,反正已說了這麼多,就干脆主了吧。「說了不怕你們笑話,當時我老婆跟我嘔氣,離家出走,我找到她時她正在回來的路上,還帶了一個生病的女人。那個女人的腦子已經燒壞了,反覆的嚷著什麼暗殺啦、國王啦,又是什麼她有負使命啦,而絕大部分的時間,她的囈語簡直像外國話,听都听不懂她在說些什麼。總之,她當晚就一命嗚呼了。這就是全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