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嘉建議事情到此結束,大家返國,向老國王稟告買納西家的最後血脈已在多年前不幸謝世。舍基建議另找一名年齡相若,而且是老國王會喜歡的那一型的女孩子頂替。舍基的意見固然好,只不過有個缺點,那就是當年桑德國王要把女嬰送出國之前,曾親自在她的身上做了一個記號。至于迪凡和瓦西里這對表兄弟,則決定繼續找下去,直到找出一個確切的結果。那麼一來,只有天曉得他們會在這個鬼國家待多久了。
一回到鎮上,舍基便被派去跟官署聊一聊,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線索。如果不能,那從明天開始,他們便展開地毯式的詢問。
「我決定了,」瓦西里回到他們的身邊。「那張桌子的風水最好。你們看我們是用錢買比較好呢,還是……就叫他們讓位子好?畢竟再怎麼說他們這些老百姓總應該懂得敬尊讓貴的道理吧。」
「你準備怎麼亮身份?」迪凡嘲弄。
瓦西里嘆口氣,「我討厭花不必要的錢。」
「我的位置正好面對舞台。你坐吧。」拉嘉咬牙切齒的說。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迪凡看了看他們兩人,不禁莞爾。他、瓦西里、拉嘉,還有舍基,他們一起長大、在一起受教育,有同樣的喜好,但個性則南轅北轍。尤其是瓦西里和拉嘉,這兩個簡直像兩只刺蝟,相偎,吱叫,分開,卻又怕冷、怕寂寞。
「據說這個舞娘,幾個錢便可以買到。」瓦西里湊近迪凡的耳邊。「倘使她有我的蒂瑪十分之一好,我會要她替我做次個人的演出。」
拉嘉听了直皺眉。「你這一路上已經夠冒險,瓦西里。紐奧爾良三個,氣船上一個,現在又想要這個肚皮舞娘。你若再這麼玩下去,你遲早會帶紀念品回家,到時候看你——」
「從我們進這家‘後宮’,拉嘉就一直嘮叨個沒停。」迪凡打斷拉嘉的話,免得他們打了起來。他們經常互相嘲諷,直到有一方終于失去理智而打了起來。「他無法相信我們來這個地方只是想嘗一嘗這家這種像馬尿的啤酒,及一睹這里著名的肚皮舞。」
「看到迪凡的表情沒,拉嘉?最好別再嘮叨了,否則迪凡一被惹煩是會六親不認的。」
「住嘴吧,你。或者,你不想看你的肚皮舞了?」
瓦西里轉向舞台。
在同時整個店響起如雷的掌聲和叫聲。
※※※
那位舞娘有相當勻稱的骨架和線條。她使得在場的人,包括迪凡,無一能移開他們的眼楮。
肚皮舞本該是種煽情的舞蹈,畢竟它是由中東的後宮流傳出來,而那些女子所以跳它,是想要突出自己,讓主人注意到他的後宮有她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可是這個舞娘的舞步,在煽情之余卻另有一種純潔的味道。也許她創出這種舞蹈,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它的確對大多數的男人在欲火焚心之際,亦產生憐惜的心情。只不過它對迪凡失效,現在的迪凡只感覺到強烈的欲念。
早先他曾揣測過她的服裝。由于這里是美國,婦女的衣著都包得密不透風,至少良家婦女是如此;但跳舞的人是個妓女,那起碼她會露出兩條胳膊,腿也會露出一截,不有一大片肚皮。但情形根本不是如此。
她的打扮固然是中東式——寬松的燈籠褲、背心、果足,但衣服的布料一點也不透明。此外背心是有袖的。寬寬的袖子在腕處收口,衣服的下擺還長得跟褲腰相餃接,使得只有在做某幾個動作時,才會露出些微的雪白肚皮。
面紗和衣服同色,是紫色。頭紗相當長,長及腰部,但仍沒有她的頭發長。她那長及腰臀的秀發,隨著她的動作或劃弧、或跑到她的胸前。她所戴的面紗遮去她泰半的臉僅露出一雙鳥般的斜眼。由于他看得很仔細,所以他很快便發現那雙眼楮是利用東方的黑墨所勾勒出來的效果。
一舞既畢,那名女郎很快消失在一扇門後。
「你最近很貪得無厭,瓦西里。這一個你得留給我了。」
「我得?」瓦西里大感驚奇,「你听到沒,拉嘉?他要把這個女孩子從我的身下搶走呢。」
「听見了,但她還沒有在你的身下,而且他沒說錯,你最近的確未免吃得太飽了。何況,對你而言是只要女人便行。他可不一樣。我們的迪凡的品味可是非常講究的。」
「這樣吧,我們一起分享。」
「你願意我可不願意。」迪凡平平淡淡的說。
「那就各憑本事了。」瓦西里又好氣又好笑的說。「如果她選擇跟你,那我就沒話說了。」
拉嘉猛然倒抽了口氣。
听見他的抽氣聲,瓦西里英俊的臉孔倏地變得雪白。「我不是有意——」他驀然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朝處走。
奇異的沈默籠罩住他們這一桌。
「他只是在開玩笑。」拉嘉遲疑著。「這樣的話,他在十年前經常掛在嘴上。」
「我會不知道?」
「老天,迪凡,如果不是你這麼——」
「快去追他吧,免得他以死謝罪。告訴他我的皮很厚,他那句話沒傷著我。」
迪凡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忘了女人,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人,如果可以,無不躲他躲得遠遠的。
和大多數的男人一樣,迪凡也喜歡女人的陪伴,不過只限于妓女之流,只限于那些看到錢便願意陪他的女人。縱使如此,他還是可以感覺出她們的勉強,所以他並不耽溺于她們。
是舞蹈的本身使他忘記的,還是太久沒有女人,以致于沖淡了他的自覺?無論答案是什麼,全不重要,因為他的欲念已褪。不過他還不能回客棧,若是回去,瓦西里和拉嘉就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而那只會使瓦西里的自責更深。
于是他一個人繼續坐在那里,喝著酒,看看鄰桌的人。之後他注意到她。他不確定他怎會留意到那名新加入的女侍;她實在不顯眼極了。憔悴的面容,過大、破舊的衣裳,全往後梳的頭發……但他的眼楮就是跟著她,看著她清理一張桌子。她的步伐輕快,動作迅速。對一個面容那麼憔悴的人來說,她的步伐和動作未免太輕快、太迅速了些。
※※※
丹雅幾乎是立即的便注意到他。如果惡魔來到世上,他的眼楮一定就像那一雙。它們閃著黃色的地獄之火。她險些縮了回去,不過她告訴自己想像力別那麼強。
或者,她是跳舞跳昏了,丹雅又想。畢竟她已很久沒有再跳過這種舞。有六年了。本來她還很擔心她會已經忘了怎麼跳,幸好沒有。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又怎可能忘得掉?畢竟有半年多的時間她每天晚上都跳。
最先跳這支舞的人是莉亞,是她教會丹雅跳這支舞,也是她教會她如何化妝。莉亞本來是名跑碼頭的江湖藝人,當她來到納次,並決定暫時在這兒住下,獲益最大的人是伯特﹒杜比。
他的酒館原本無啥出奇之處,自從有了莉亞的舞蹈後,生意便直線上升。他甚至把店名改成「後宮」,以營造聲譽。莉亞辭職不干之時,杜比氣炸了。不過那時丹雅已學會這支舞,同時也學會如何改變她的容貌。這相當重要。因為杜比雖然要客人,但他不要他們知道跳舞的人是她。而丹雅也不希望。所以杜比一找到人後,丹雅便把這支舞教給那個女孩,由那個女孩傳承下去。
丹雅雖然喜歡跳舞,但她不喜歡她跳舞時那些男人盯著她看的眼神,也不喜歡她跳舞的時候他們所說的那些話。可是今天四月的弟弟跑來告訴她,四月臨出門時扭到足踝,這一、兩天內無法跳舞。所以除非她再次上台表演,否則這家店非被砸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