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楮非常的駭人,但她的害怕不是由它們而起,她擔心的是一旦他放開她,她臉上的妝恐怕已破壞無遺。
「妓女通常都無特別之處,為什麼你有?」
她真厭倦了被稱為妓女,可是辯白似乎無助益之處。像他們這麼狡猾的人,說不定在听了她的話後,會又來一次驗證,那她多不值。強鼓起余勇,她用譏諷的口吻道,「那些我想除了而後快的人,是不會有機會成為我的入幕之賓的。」
出乎她的意外,他的反應居然是大笑,而且笑聲中不含半絲嘲諷。他笑得好像他是真的覺得她的回答很有趣。他的那一笑,面容完全柔和下來,看起來出奇的英俊、性格。
大笑終于變成輕笑,最後成了淺笑,「光是沖著這句話,你便足以擔當得起卡底尼亞的王後,塔堤安娜。」
丹雅冷笑。「把你的童話故事拿到別的地方去賣吧,我剛好不是一個童話的愛好者。」
「但事實已經證明你就是塔堤安娜﹒買納西克。」
「它只證明你們之中有人曉得爬上那棵樹作偷窺狂。」丹雅的手朝窗外一指。
迪凡的笑容擴大。「很有意思的想法,不過它並不是事實。對了,我們剛剛進行到哪里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你這個惡徒!你敢再吻我看看!」
「女人,你得學會別對男人發出這種似是而非的挑釁。」
這一次無論她如何咬,都沒法咬到他的嘴唇。他避開了她的牙齒,卻又吻了她整整一分鐘。當她終于結束那個吻,他臉上的笑容更顯得意。
「你應該知道你不能怪我,是你的不穿內衣激發了我男性的本能。不過你可別以為我是在責怪你。事實上等我們替你添新衣服時,我會特別關照這一類的衣服可以疏漏。」
靶覺告訴她他只是在捉弄她,而不是要她覺得羞愧、難堪,但她的臉還是燒了起來。「干嘛還要繼續演下去?根本沒有什麼塔堤安娜這個人的存在,你也不會為我買新衣服,更不會讓我跟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人結婚。就算你真的會買,我也不會穿。別以為我——」
「夠了!」迪凡在怒瞪她一眼後,猛然放開她,並快步走向門口。到了門口,他轉了過來,「要帶什麼東西,現在就收拾。你不會再回到這里了。」語畢。他大力甩上門離去。
丹雅沒有收拾行李,她飛撲到柳條箱前,打開箱蓋從里面取出化妝用品和那面紋裂的鏡子。那口箱子這些年來一直是她的化妝台和化妝桌,而那面鏡子是她從鄰居的垃圾中撿來的。
把那面長鏡倚著牆架好後,她忘了她是要修飾臉上的妝。轉過身,她拉起裙子,頭努力的設法看鏡子。
她原本是想看她的臀部上有沒有胎記,但一看到鏡里的倒影,她的臉立刻熱了起來。老天,那就是他看到的?
略略定了心神後,她開始找胎記。當她終于看到,她又是羞又是怒。非常明顯,無論是哪一個躲在窗外窺視,他所看到的一定不只看到她更衣而已。但是是哪一個呢?迪凡嗎?她的羞怒殘退了一些。然後極迅速的,它們又席卷了回來。她瘋了?你不可能會喜歡被他看——
門又一次被撞開。丹雅立刻放下裙子。
「這是什麼鬼?」
丹雅閉了閉眼楮。老天,一連被看到三次!很緩很緩的,她轉身面對那個惡魔眼。但他並沒有在看她,而是在看他平伸的手。他盯著它們看的神情,有如它們臨時冒出來多根手指頭。
雖然他還沒有琢磨出那是什麼東西。丹雅背轉過身,她很想彎下腰檢視她臉上的妝,如果壞得不怎麼厲害,可迅速修飾。但如果她真那麼做,只會加速泄漏她所不希望他發現的。
「如果沒人教你在進入別人的房間先敲門,我很樂意教你。」
「我忘了問你一個問題,女人。」
「你今天已問了千百個問題,還沒有問夠?你沒有,我可答累——」她梳在腦後的發髻被一把揪住。她甚至沒有听到他的腳步聲。但舉至她面前的大手則要不看見也難。
「為什麼我踫了你之後,我的手變成這個顏色?」
「大概是灰吧。我今天早上清理爐窀。」
「用你的臉清理?」
「當然不是!但是——」
「有這個可能。」他捏了捏手指,他的聲音是沈思的。就在她放松了下來之際,她的頭被揪轉向他。「但我不認為是。我為什麼會覺得不是呢,女人?」他一面質問,一根手指沿著她的臉頰斜刮而下。
丹雅閉上眼楮。他知道,而且在生氣。她不明白他生什麼氣,該生氣,有資格生氣的人是她,不是他。「放開——」
但那只揪著她的發髻的手卻向後一扯,使她痛得叫出聲,淚水也頓時模糊了她的視線。有片刻,她以為他會再扯一次,而且是更用力的。但他沒有,他放松了。她立刻擺頭抽身拉開兩人的距離。可是他只是松了力道,而不是松開他的手,所以她雖然掙月兌了身,卻也差點失去她的整塊頭皮。她的發髻不堪巨大的拉扯,它散了開來,她的頭發頓時像瀑布披散在她的肩上、腦後。
「你這個王八蛋!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大叫著,手揉著頭皮。
迪凡一個箭步,手捏住她下巴。「說,你化妝是為了想遮丑,還是——遮美?」
丹雅打開他的手。但它並沒有因此就遠離她,當它落在她的肩上,它像老虎鉗般的攫著她。「現在你連我最後一點的自尊也要剝奪?你明知道我沒有我少美可以遮,不是嗎?你這個沒心沒肺沒有感情的王八蛋!」
「而你,你這個撤頭撤尾的騙子,我給你五分鐘讓你恢復本來面目。五分鐘後你若是沒有照做,我會把你的打得開花!」語畢,他再次甩上門離去。
丹雅瞪著關上的門,再看了看洗臉盆。既然他已發現了她的秘密,她沒有理由不把臉洗干淨,只除了一個——她不想讓他稱心如意。他以為他是誰,又以為她是誰?三歲孩童嗎?叫她洗臉,她就得洗臉,否則就要挨揍!、
她是被打大的,不是被嚇大的,她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威脅就嚇得听令于他。不過,她也不會傻得繼續待在這里,等著他回來實踐他的恐嚇。她決定‘好女子不吃眼前虧’,暫時先避開,畢竟他們人多勢眾,而杜比臥病在床。事實上杜比一定在睡他的回籠覺,每次他一吃過早餐一定會再睡一覺,而一旦他睡著,就算打鼓敲鑼也吵不醒他。
她不能跳窗子;距地面太高了。也沒法借助那棵樹;她勾不到它的樹枝。現在她只希望他沒有在門外等。只要能讓她溜到前面的房間,她就可以從它的窗戶經由門廊的斜屋頂抵達屋外。那個屋頂她已相當熟稔,因為屋瓦壞時都是她上去換的。一旦出去後,她便可以等到那幾個人等膩了,去找別的傻女孩騙時再回來。
離家出走在她小時候是家常便飯。每當她知道杜比又拿著棍子要打她出氣時,她就跑出去,好幾天不回來。最長的一次是七天。每次回來,杜比只打得更凶、更狠,無論愛麗絲如何護著她、攔著他都沒有用。可是她每次逃了家依然回來,倒不是因為無法在野外活下去,而是她耐不住寂寞和孤單的煎熬。但這一次她當然不用出去那麼久,而且她現在長大了,寂寞和孤單不會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