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躺在這張巨大的床中間,象貝殼里的一顆大珍珠。她穿著一件透明的睡衣,使她的身材毫無隱蔽地顯露出來,她的嘴唇涂得很紅。她靠在一只有著古色古香花邊的巨大的軟墊上。
「你和吉蒂今天打算做什麼呢?」她問道。
「我們剛才正準備去游泳,」塔里娜回答說。
「嗯,我請了幾個人吃午餐,你們一定得來。你告訴吉蒂,好嗎?她有個怪脾氣,老是突然開車走了,也不先告訴我一聲。」
「好,當然我會告訴她的。」
塔里娜對伊琳笑了一笑,使她放心,但她似乎沒有注意。
「要是你下樓,請你帶個信給秘書,」她說,「告訴貝利小姐馬上打個電話,不然我們就會成了十三個人了。」
「我會告訴她的,」塔里娜答道。
她走到床邊,從伊琳手里接過一張紙條。
「安排這些事情十分麻煩,」伊琳抱怨說。「我從來沒有得到吉蒂的任何幫助。我是個傻瓜,總是為她做牛做馬。」
「我肯定她是真心地感激你的,」塔里娜笑著說。
伊琳敏銳地望著她。
「你知道她才不感激呢。她有了那麼多的錢有什麼用?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正確地使用它。如果她不小心,她遇見的人又都是些討厭的專騙女人錢的騙子,那麼一定會惹出許多麻煩。」
塔里娜覺得很不自在。
「我要走了,把信帶給貝利小姐,」她說。
「還要催她快點,」伊琳又說。
「我會的。」
塔里娜趕緊離開房間,非常高興能從對吉蒂的爭論中月兌身出來。她跑下前面的樓梯,回憶著秘書的房間在哪個方向,吉蒂昨天給她看過的。她打算找個男僕問問,可時間太早,附近沒有人。
餅了一會兒,她記起來了。經過音樂室,先向右轉再向左轉。對,這些就是秘書們的房間。那次柯利亞先生正是從對面一間輕輕走出來,嚇了她一跳。
她抬起手正想敲門的時候,听見了說話的聲音,是男人們在談話的聲音。一時間她躊躇著。假如紐百里先生在辦公或在接見客人﹒她要是闖過去,他會生氣的。這是他的聲音在講話,然後是另一個男人。接著她突然听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正在談一些瑣碎的小事,然後一陣大笑。紐百里先生又講話了,這個女人回答了他。
塔里娜站在那里呆若木雞。她簡直不能相信她的耳朵。她一定是在做夢。隨後她同時听見了打字的聲音。另外有人也在講話,還有別人。她听出了這個聲音,恰恰是昨晚坐在她旁邊的人,在仔細听了他講話以後﹒她確實知道她既不是在做夢,也沒有神經錯亂。她听見了她自己的聲音在重復她昨晚的講話。
她停住仔細地听,她簡直什麼事也不能做。語句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她的耳朵,她知道她所听到的一切完全重復了昨晚的談話。這是晚餐時的談話。
「我們現在要離開你了。」
這是伊琳講話的聲音。
「別呆得太久,瓦爾特。我知道你們男人都一樣,見著葡萄酒就不想動了。」
塔里娜記得,這些話是伊琳、吉蒂和她自己離開餐廳時說的。
這時听到把靠椅向後推開的聲音。
「我答應你,親愛的,我們都急于過來和你們呆在一起。」
門關上了,後來紐百里先生接著說。
「請移到桌子這頭坐,先生們,少校,你要點核桃嗎?」
「不,謝謝。」
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
「我看你不打算喝葡萄酒,邁克爾。你能幫我一下忙嗎?請你順便下樓到汽車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今天下午留在汽車袋子里的一些文件。我原想讓僕人去取的,但它們有保密性質,我不想讓別人看見。」
「當然行。」
這是邁克爾的聲音。
「你用的車是卡迪納克吧?」他又說。
「對。它們在汽車後座的口袋里。我想不到我這麼傻,把它們忘了。我真不應該把它們留在那里。」
「那好,你可以相信我,至少我希望如此。」
在邁克爾的聲音里帶著笑。門關上了。
「這倒是個好借口,把他支使開了。」紐百里先生說。「再晚些時候,等我妻子上床休息後,我們還可以再談。但是現在我有一點要說明的那就是……」
「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有什麼要吩咐我做的嗎?」
塔里娜匆忙轉過身來。柯利亞先生從走廊另一頭他的房間走了出來,一雙戴著厚鏡片眼鏡的眼楮注視。
「我……我正在……找貝利小姐。」塔里娜結結巴巴地說,懷疑他到底站了多久。
「你有信帶給她嗎?」柯利亞先生問道。
「是的,紐百里太太派我來的。」
塔里娜拿出一張字條,柯利亞先生看了一眼。
「啊,是給戴維遜少校。我知道了,我馬上給他去電話。我想,貝利小姐現在正忙著。」
「我……我搞不清她在哪個房間辦公。」
「你是不可能知道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你只是昨天才來的。」
「是的,當然,」塔里娜同意說。
「那麼,行了,一切我會辦的,你放心好了,」柯利亞先生說。
塔里娜不知怎麼地覺得他的話里有點含糊的恐嚇口氣,然而主要的是她簡直不想跟他談下去,于是她急忙沿著走廊走開了。當她覺得出了他的視線之外以後,她開始跑了起來。
她跑出這所房子到了花園里,她只在這時才停了下來,好讓她那怦怦直跳受了驚嚇的心平靜一下。說來似乎荒誕無稽,然而听見自己的聲音,听見餐桌的談話,以及柯利亞先生的突然出現都叫她心驚肉跳。
這一切究竟為什麼?她靠著玫瑰花叢,稍稍停了一會兒,想猜出其中的道理。在桌子下面有一台錄音機!她听說過這類事,但從未想到過它真會發生。在劍橋有個男學生一天晚上對她講解在俄國人們是用什麼方法對有點想革命的同志進行檢查的,那時他們都笑起來,說要是把所有的話全錄下來,該是多麼使人難為情。
「想想看,你和一個姑娘每一次談情說愛都得由某個公務員記入檔案以供將來參考,真是異想天開。」女學生們大笑起來。
「如果調查的是你,那麼每個星期一定不可避免地發生一起悔婚的案件,」有人這麼說。
他們又大笑了起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是一種想入非非的事情,在別的國家會發生而卻不可能在這個國家。然而正是在這里,在厄爾利伍德,事情竟在充滿了像她一樣的普通人的房子里發生了。
她一定在做夢。但是她知道她沒有。那麼為什麼要把邁克爾支使走呢?要是那時候柯利亞先生沒有出來就好了。接著,塔里娜突然毛骨悚然。她並不想知道紐百里先生的秘密,也不想听見她無意中听到的東西。最好能擺月兌一切是非。但是她仍然不能不感到好奇。
她走到了游泳池,還不知道她的腳是怎樣把她帶來的。
「來呀,我的慢性子,」吉蒂喊道。「你上哪兒去了?」
「發生了一件極不尋常的事,吉蒂,」塔里娜回答說︰「你的繼母派我帶信給貝利小姐,我走到她那里,在門口不覺猶豫了一下,這時我听見……哦,你猜我听見什麼?」
「我猜不出,」吉蒂說。「告訴我吧。」
「正好,也告訴我,」一個聲音從游泳池里傳出來。
塔里娜往下看去,嚇了一跳。邁克爾在水里,她沒有注意到他,也沒有想到在那里踫見他。她只看見吉蒂在帳篷前曬日光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