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獨自一人在臥車里時,她忍不住要仔細地看看這束花,在她看來它跟別的蘭花是一樣的。她以前沒有機會細看過這樣的花束,只有有錢的女人才戴得起這種熱帶的花朵。這兒有兩朵紫色的大花——听說它的名字是卡特雅——在它睫上用一條恰恰與花同樣顏色的紫色絲帶纏在一起並卷得很緊,簡直無法猜出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藏在下面。
不過,她知道那些計劃當然會藏在那兒,這卷絲帶肯定比一般的要厚些,還能想得出有比這更好更巧妙的地方嗎?
除了蘭花,除了紐百里先生關于計劃和間諜活動的離奇故事以外,還有許多別的問題使她睡不著。
吉蒂的事怎麼樣了呢?要是她不來這里,要是她能留下保護她該多好,然而,雖然有點出奇,但她已經完全信賴柯利亞先生了。他是這樣的能干,同時采用的方法又是這麼不擇手段。塔里娜不得不確信,吉蒂不會得到任何消息,也收不到任何信件,即使法國報紙上登載了什麼,這張報紙也沒有機會在紐百里先生的房間里出現。
假使不在今天就在明天,吉蒂會開始懷疑喬克?麥克唐納出了什麼事,如果她寫信去游艇,那是十分安全的——這封信會被截下來,萬一她到艇上去探望他,詢問別的水手——那會怎樣呢?
塔里娜只求新近對特德‧柏林頓所產生的興趣會使她暫時忘記那個她曾以為她愛過的人,她父親雇用的水手。
假如她嫁給喬克?假使她和他私奔?塔里娜一想到她的幻滅和不幸,就感到一陣戰栗,那將是她的舉動會導致的不可避免的後果。
吉蒂得救了——至少塔里娜暗中祈求,自己果真救了她。接著,她知道有一件事是自己試圖不去想的,可是。她終于還是想起了,那就是邁克爾。
她覺得她的嘴唇在發燒,正如他吻她時,他倆的嘴唇都在發燒;她一想到眼楮里充滿著火樣的熱情的他,她就覺得自己的眼楮也沉重起來;她感到一股微微的火焰閃爍不定在她內心升起,她回憶起了他的嘴吻著她的頸項,他的手緊緊抱住她。
我愛他!我愛他!
火車仿佛也在不停地重復說︰「我愛他!我愛他!」
繼續,繼續,不斷下去,象樂曲的一段迭句震動和拍打著她身體的每根神經。
她一定睡了一會,因為她突然被猛的一下顛簸驚醒,听見法國服務員在叫喊,她跳起來向窗外看去,景色簡直太美了,使她深深吸了口氣。思想和說話的能力部喪失了,留下的只是眼前的美景所引起的強烈感情。
大海呈現出蔚藍色,沒有什麼能和它相比,只有劍橋皇家學院大窗的玻璃也許比得上。太陽雖然剛出來,卻已發出了耀目的光彩。塔里娜覺得仿佛到處是鮮花——深紫色的、緋紅色的一小塊一小塊的,在圍牆外和花園里盛開著,一直伸延到海邊,到處是平頂的白色別墅,金黃色的沙灘,在炎熱空氣中,天空似乎是半透明的,這里每樣事物都蒙上了一層迷人的色彩,塔里娜似乎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她著了迷似地坐在窗邊,仿佛像一個小孩把鼻子貼著糖果店的玻璃窗,向內盯著看,直到服務員敲門送來一杯茶,她才意識到該是更衣時候了。
她急忙地穿上衣服,而一刻也沒有把眼楮從窗外的美麗景色移開。火車沿著海岸慢慢行駛,她看見游泳的人在水中濺起了水花,微波細浪拍打著紅色岩石,掛起彩色篷帆的小船從海港慢慢地駛出。
「這正是我所夢想見到的。」塔里娜暗自說道,這時她丟掉了擺在面前的一切事,以及對于她到達塞納後即將發生的事的一切懮慮,而是盡情享受所有這些美好的事物,她從沒想到會有機緣見到這一切。
「塞納!塞納!」
服務員們唱起了這個名字,他們輕快而有節奏地唱著。塔里娜急忙戴上帽子,關上衣箱,她抬起手提箱和手套,在鏡子前面照了一下,盡避她晚上沒有睡好,她看上去不顯得疲倦——事實上她感到興奮,臉色喜氣洋洋,眼楮閃閃發光。
「我看來象是會情人去的,」她想入非非地對自己說。她突然感到一陣劇痛,想到邁克爾遠在法國北方,她肩上的蘭花在車上過了一夜,好象有點蔫了,它們也許失去了鮮女敕,但還是使她顯出闊綽和異國的情調,她慢慢地走到站台上。
一時她站在那里,猶豫不決。
「小姐要出租汽車嗎?」服務員用法語問道。
「我想有人來接我,謝謝。」塔里娜說。
他領她沿著站台走去,塔里娜突然看見一個中年婦女面帶歡迎的笑容迎面而來,一秒鐘後,她毫不懷疑這就是那個假裝的簡?伍德魯夫。
「親愛的塔里娜!」這個婦人揮動手臂抱住塔里娜,吻著她的雙頰說,「你能這麼遠來看我,真太好了!我說不出有多麼高興見到你。」
她說話聲音很高,帶著明顯的加拿大的口音。隨後她挽住塔里娜的手臂,用相當差的法語告訴服務員說,她有車在外面。
「我的確願你一路安適。」她說,她們一直走下去。「我老是想著你得旅行這麼遠的路,我覺得我太狠心了,在這大熱的天氣請你來。」
「我很舒適,謝謝你,」塔里娜相當生硬地低聲說。
她不能不覺得很難為情,同時又幾乎很害怕,這整個的事是那麼的不真實;她偷看了她的同伴一眼,似乎更是難以相信這個伶俐的、衣著人時的婦女竟冒充貧窮寒酸的簡姨。
「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給你弄了一間房。」這個偽裝者說,「輝煌大旅館每年這時都住得滿滿的,當然我知道你想要一間向陽的房間,他們想給一間後房,但我馬上制止了他們。我告訴接待經理說,‘我的佷女無論到什麼地方總是要住最好的房間。’我大鬧一場以後,他們馬上發現了一間空房——在四樓,還有單獨的陽台。」
「那太好了。」塔里娜好不容易裝出熱心的樣子說。
「現在,我想听听所有家里的消息。」她的同伴接著說。「你一定得告訴我一切關于你親愛的媽媽的事,去年冬天我很擔心她的身體。」
塔里娜正要突然說出「為什麼?」馬上她認識到這個問題提得太不慎重,幸虧這時她們已經到了車站大門口了。服務員提起小提箱放進了在門外等候的一輛非常時髦的轎車內。
她正要給服務員小費,但她的假姨媽揮開了她。
「給你,」她說。
她給了他一筆在塔里娜看來是多得不正常的小費,這人顯然非常高興,口里說︰「十分感謝夫人,」車子開動後還跟了一段路。
當他們駛離車站後,這個婦女俯身向前,查看她們和司機之間的玻璃窗是否關緊了,然後她似乎才舒了口氣。
「真見鬼。」她說,「我非常害怕你不會來。」
塔里娜沒有吭聲,她不知要講什麼。她有她的指示,她想,她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她不願意對這個婦女提到計劃或別的事情。
「你一點也不像我盼望見到的人。」這個中年婦女說。「我想會是一個年齡大得多的相當老練的人,假如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可是你還只是一個孩子呢。」
「我快二十一歲了。」塔里娜說。
「那對我來說,只是個抱在懷里的嬰兒。」這婦女答道。「天哪!要是我能講我差不多二十一歲該多好。我真希望我再活轉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