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我從不曾看過你打扮得如此光鮮亮麗,嘉蓓。」貝夫人語氣略酸地道,挑剔的目光打量著嘉蓓簡單高雅的藍色縐紗禮服。莎寶姑媽的女僕昨天來為她梳理了新發型,令嘉蓓自覺得幾乎是美麗的。
「謝謝你,」嘉蓓道。「我听說詩詩今年也要進社交界。」
「的確,就和可蕾一樣。你的妹妹非常美麗,可惜她不像詩詩一樣是金發——你知道的,現在黑發比較不討好。還有,她的母系家族不夠體面,不像我們的詩詩,但我想她還是足以在社交界造成轟動。」
「我也衷心希望如此,」嘉蓓輕描淡寫地回答,听出了她堂嫂語氣中的嫉妒。
「我相信詩詩也會在社交界大放異采。」她禮貌地道——盡避詩詩的臉略微圓胖了些,臉上布滿雀斑,金發的色澤暗淡,比起可蕾的金發遠遠不如。
「噢,我想也是,」貝夫人得意地道,再度打量著貝家兩姊妹。「我比較喜歡讓我的女孩們打扮得淡雅,特別是初次進入社交界的詩詩。」
嘉蓓很清楚她的堂嫂是在暗諷可蕾。她高腰設計的橘色禮服就像夏日的陽光般明亮可喜;相形之下,詩詩淡粉色彩的禮服就顯得蒼白無力。
嘉蓓禮貌地恭維了詩詩一番,終於貝夫人改變了話題。「噢,我想我該恭喜你們的境遇有了極大的轉變——比起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威克漢肯讓你們來倫敦,甚至資助可蕾進入社交界,真是太好了。他的槍傷沒事了吧?我們都很震驚听到他意外射傷了自己,而且深感關心。畢竟,列斯是威克漢的繼承人爵爺真該要多?加小心。」貝夫人頓了一下。「他應該康復了許多吧?」
「他確實康復許多了,謝謝你的關心。」嘉蓓回答,著實不願去多想那個假冒伯爵的惡棍。
「你應該慶幸他一點也不像已故的伯爵——噢,因為我們是親人,我才這麼說,但你們的父親真是小器得一毛不拔。幸好威克漢不像他的父親。就我所知,他即將為可蕾開舞會,並且由莎寶夫人擔任女主人?」
「的確。」嘉蓓微笑,終於明白了貝夫人這趟拜訪的真正來意。她想確定她和兩個女兒會獲得舞會的邀請。「如果一切依莎寶姑媽的意思,那肯定是極盛大的舞會。當然,我們一定會寄邀請卡過去給你們。」
「噢,我從不曾有過片刻懷疑。我們不是親人嗎?如果我們沒有被邀請,那會顯得很奇怪的。」貝夫人發出了高八度的輕笑,自以為幽默得很。「噢!我們還有其他地方要拜訪。詩詩、詩黛,和你們的堂姑親吻道別吧!,」
貝家母女離開後,可蕾翻眼向天。「親親你們的堂姑,」可蕾模仿貝夫人甜膩的語氣,令嘉蓓失笑。「當我們住在霍桑莊園時,她對待我們就像麻瘋病患一樣。她以為我們的記性有那麼差嗎?」
嘉蓓笑道︰「至少現在她們似乎真心想和我們交朋友。和她們起齟齬沒有好處,不管她們過去有多少不是,她們終究是我們的親人。試著對她們禮貌一些,面帶笑容。」
「那或許會害我咬到舌頭。」可蕾扮個鬼臉,離開會客室,上樓加入伊莎。
嘉蓓微笑看著可蕾上樓。有時候可蕾真是孩子氣得很!
稍後她也得回房換衣服。今早莎寶姑媽派人送信來,要她和可蕾晚上一起去看音樂劇。想到必須和姑媽共度漫長的夜晚,就令她覺得疲累,特別說她昨晚幾乎是一夜無眠。
那都得怪威克漢。每當她閉上眼楮,就會在心里看見他的臉龐。無論她怎樣試圖入睡,她的身軀卻疼痛地清醒著,悸動著渴望更多。
你有著誘人親吻的唇。噢,他也是!
她絕不能再容許昨夜的事件重演,嘉蓓嚴厲地告訴自己,那意味著她必須和威克漢保持距離。
嘉蓓站在會客廳的爐火邊,漫不經意地翻閱著這幾日訪客所留下的名片,突然听到史維洪亮的聲音響起。
「特維恩公爵來訪,嘉蓓小姐。」
听到這個她原以為——不,希望這輩子永遠不會再听到的名字,嘉蓓的心直往下沈。她驚慌地抬起頭,就要吩咐史維告訴來客她不在,但特維恩已跟在史維後面,朝她大步走來。
房間似乎瘋狂地旋轉起來。她瞪視著那名折磨了她的噩夢多年的灰發、瘦削男人,害怕自已就要當場昏倒了。
「嘉蓓,」特維恩微一點頭,舉步向她。「你已經長大成人了,現在我該稱你嘉蓓小姐了?」
鮑爵輕輕揮手,史維行禮退下,快得讓嘉蓓來不及喊住他。噢,如果史維知情,他絕對不會留下她和公爵獨處……但史維只知道公爵是她父親生前那票討人厭的朋友之一。嘉蓓力持鎮靜,面對這名她痛恨、恐懼了十餘年的男人。
「我寧可你什麼都不要稱呼我,公爵閣下。」她的語氣冷若冰,竭力維持著驕傲。她體內的小女孩渴望跑去躲起來,但由那名女孩長成的女性,則拒絕在這個男人面前示弱。「坦白說,我很驚訝你竟然還膽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格格輕笑,走近她一步。她冷漠地注視著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驚懼的小女孩。她發現到他事實上頗為瘦小,比她高不了幾寸。曾經金色的頭發已經變灰、稀薄,臉上也增添了許多皺紋。他的眼神依舊銳利冷硬,鷹鉤鼻傲視著人,手上也依舊握著根銀柄手杖。
她懷疑他是故意帶的。
「你重重傷了我的心,嘉蓓,真的。我們不是好朋友嗎?當我昨晚在歌劇院看到你和可蕾後,我就很想要重新恢復我們愉悅的關系。」
盡避她竭力維持著自信的外表,她的膝蓋開始顫抖。她挪動了一子,感覺受傷的那一腳似乎再也無法支撐自己。她的呼吸變得困難,緊握的掌心汗濕。但今非昔比了,她堅定地提醒自己。她的父親已經去世,特維恩對她已沒有控制權。
「我不想要和你有任何的關系。請你離開吧,別再來訪了。」
他笑了。她記得那樣的笑——輕扯薄唇,了無笑意,令他的臉上彷佛戴上死神的面具。他望著她的眼神明白流露著掠奪之意,彷佛相準了獵物的隼鷹。
「女人十八變,你真的是變漂亮了。還有可蕾——她可是稀世珍寶。任何收藏家都會很驕傲擁有她。」
嘉蓓再也無法克制了。回憶泉涌上來,冰冷的恐懼竄過她的背脊,她後退一步,他的眼里精光閃動。
一心專注在眼前的男人,她沒有听到走道上有腳步聲接近,直至那名高大、寬肩的男子出現在門口,銳利的眸光打量著室內的這一幕。
「威克漢。」嘉蓓眼里的感激之意流露無遺,朝他伸出了手。他迅速由她望向了她的客人,特維恩也在打量著他。
「為我介紹吧!」威克漢大步越過特維恩,彷佛他不存在似的。
他來到嘉蓓身邊,挽著她的手。他的指尖覆住她冰冷的手指,堅實的手臂提供了她安慰。有一晌,他低頭注視著她,眉頭微皺。嘉蓓仰望著那對藍眸,突然覺得無比的安全,威克漢的存在帶給了她力量。他或許是個惡棍、罪犯以及沒有良心的公子,但她知道他會保護她不被特維恩傷害。
她挺起肩膀,直視著特維恩。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特維恩走向前,伸出手給威克漢。他眼里的掠奪光芒不見了,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個衣冠楚楚的貴族紳士,毫無威脅的氣息。相較起威克漢高大有力的身形,渾身散發出來的精力,他彷佛縮水了許多。「我是特維恩公爵,你父親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