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漫漫黑夜里又突然地射入了陽光,他的手指緊緊握住韁繩,放慢速度,怕萬一路突然寬起來,他就只得超過那輛小馬車了。
然後,事情在一剎那間發生了。
一個高牆後頭的轉角處,突然冒出一輛駛得飛快的馬車。駕車的是個紅臉的中年男子,顯然灌飽了黃湯。
黛梅莎的小馬車正在路中央。他迎面沖來,根本無法避開小馬車。
他極力地調轉馬頭,以免發生意外,可是他拖車上的一個輪子和小馬車的輪子卡住了。小馬車翻了過去。
伯爵控制住自己的馬,驚駭地瞪著小馬車翻倒在路邊,車上的白衣女孩被拋出車外。
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叫一聲,更別提問問發生了什麼事。
伯爵以高超的駕駛技術把馬拉離現場。那兩匹剛才跑得飛快的馬兒正在嘶嗚踢腿,被卡住的輪子困在那里無法動彈。
拖車的馬夫開始大聲吼叫咆哮,伯爵把韁繩交給杰瑞‧蘭斯頓。
「拿著!」他厲聲說。
他從車上跳下,在杰瑞和金拇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前,朝小馬車跑去。
黛梅莎從小馬車上飛出,越過路邊茂密雜草,落在另一邊的乾溝里。
伯爵彎去,把她抱起來。她的帽子掉向後頭,帽帶還擊著。
他望著她小小的臉龐,深色的睫毛映著自皙的皮膚。霎那間他驚恐萬分,可能她已經死了。
這種懼怕似利刃穿胸。然後他看到她前額的瘀傷,曉得她只是被震昏了。
他單膝跪著,把她緊抱在懷里。嬤嬤跌在草叢里,這時站起來,說︰「黛梅莎小姐!哦!我的乖寶貝,你…怎麼啦?」
「沒有關系的,」伯爵安慰她說,「她一定撞到石頭了。不過我想骨頭沒有斷。」
嬤嬤的黑草帽偏在一邊,站在那兒,很迷惘的樣子。也許,生平第一遭,她有點兒不太相信自己。
在她身後,金拇正盡力從混亂中整理出一些秩序來。
不知從那兒冒出來的人幫著把卡住的車輛分開。那個紅臉漢子的馬夫已把馬控制住。拉著小馬車的老馬漠不經心地半躺下來,開始啃草。
伯爵把黛梅莎抱起來,走向自己的馬車。不用他吩咐,嬤嬤跟在他身後。
杰瑞好不容易穩住伯爵的馬,在他們走近時探出身于,焦急地問︰「她受傷了嗎?那該死的笨蛋怎麼可以開得這麼快!」
伯爵沒有回答,只向嬤嬤說︰「你能爬到後座去嗎?」
「我想可以,大人。」
她爬入後面的座位。
伯爵小心翼翼地把黛梅莎抱在胸前,她的臉靠著他的肩。伯爵坐上先前她哥哥坐的位置。
「她受傷不重吧,是嗎?」杰瑞問。
伯爵沒有忽視他話中的關心,回答道︰「我想她是被撞到了,受了震蕩。我們一同蘭莊,就馬上去請大夫來。」
「我可想讓那個白痴知道我的想法!」杰瑞咬牙切齒的說。
伯爵頗有同感。不過他也曉得,這個醉鬼不負責任的駕駛倒替自己解決了問題,把這個女郎帶回自己懷里。這位固執的小泵娘,為了覺得他們之間的愛是錯誤的,居然把他拒絕于門外。
他象抱嬰兒似的把她摟在臂膀中。他望著她,覺得她在白天看起來比夜晚還可愛。
他輕柔地把她頸上閃帽子解開,把帽子丟在面前的車板上。
然後,他緊擁著她,把她貼近胸前,她淡金色的頭發幾乎象銀色一般,美麗極了。
「我愛你!」他想大聲喊出來。他本能地緊擁著她,曉得自己再也不會讓她走開了。
金拇把路清出來了。小馬車被推到稍遠的路旁。那四老馬由原先駕車的少年牽回家去。
那輛拖車的一個輪子破掉了,如果慢慢走,還可支撐到鎮上。那兒有車店可以修理。
「現在你可以過去了!」伯爵說。
杰瑞驅車向前。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駕駛這麼優秀高貴的馬,一邊又暗自祈禱可別在這個時候出洋相。
距蘭莊只有很短的一段路,伯爵曉得金拇會跟上來,超小路穿過樹林同去。他們的車太大,無法走林間捷徑。
不過,他真正關心的是黛梅莎。他緊抱著她。呵!多久以來他就想能這樣地抱她啊!他自己都吃了一驚,竟然忍不住想親吻她的雙唇。
馬車進入生銹的鐵門,他說︰「我建議你馬上駕車到溫莎堡去。我把你妹妹抱上樓。你會找到住在那兒的御醫。告訴威廉‧奈頓爵士是我要你去的。請他火速到這兒來。」
杰瑞飛快地看了伯爵一眼︰「您知道她是我妹妹?」他問。
「我曉得你有一個妹妹。」伯爵避重就輕地回答。
他的語氣中有些什麼,杰瑞立刻接口︰「她叫黛梅莎。在這兒聚會的都是單身漢,所以我不讓她露面。」
「當然!」伯爵同意。
杰瑞調轉馬頭,移向門外。
「您真的讓我駕車去溫莎堡?」他問道,關心的語氣仿佛小孩子得到了夢想不到的禮物。
「你最好帶一個馬夫跟著你。」伯爵同答,「我想金姆現在大概回到門口了。」
「如果還沒有,我會等他!」杰瑞說。
他聲調里透露出的得意欣喜,使人發噱。伯爵若不是那麼專注于黛梅莎,也會覺得好笑的。
門房跑上去幫伯爵下馬車。可是他們伸手去接黛梅莎時,伯爵搖頭拒絕。
「去幫忙老嬤嬤!」他命令道。一名小廝連忙遵命過去。
伯爵抱著黛梅莎走進大廳。
「發生了什麼意外嗎,大人?」總管事問道。
伯爵根本沒有費心去答話,只站著等嬤嬤。她過來時,眼楮只看著黛梅莎。他說︰「帶我去小姐的房間。」
沒有多費層舌,嬤嬤領著他走上樓梯。
伯爵跟在嬤嬤後面。黛梅莎這麼輕,這麼脆弱,小臉蒼白,簡直就像他原先錯認的幽靈白衣姑娘呀!伯爵心痛地想著。
他垂下眼,注視著她,審視她額上的傷。大概是石塊踫傷的,傷口在白暫的皮膚上刻下深深的痕紋。不過她的身體還是微溫柔輕。他又堅定地到自己說,再也不要失去她了。
「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他在心里吶喊著。
***伯爵過了一個暗澀的星期五,黛梅莎也一樣。
她一早起來就曉得自己一定是頭痛欲裂,雙眼紅腫。她昨晚是哭累了才睡的。
版訴伯爵她不能違背良心做不該做的事情,跟他說她永遠不再見他,說起來是這麼容易,可是,一個人落寞地走進黑暗的秘道,卻又情何以堪?
登上蜿蜒的階梯,走進修士房,她曉得自己就此把自己封鎖起來,勿庸說,是對伯爵封鎖起來。
「我愛他!我愛他!」她對著聖壇上的聖像哭喊著。
雖然她曉得,在上帝的眼中,她這樣做是到的。可是她是凡人啊!她的驅體摧折破裂了。她要他呵!
她費了好大的克制力,天知道那有多難,才抑制住自己跑下樓解開密門門栓的沖動與渴望。
「要是我能再見他一面,如果我能再見他一面,如果讓他吻我一下,就算是道別吧,」她向她的良心哀懇乞憐,「至少我能留下一點回憶,一生都可以珍藏,永遠都不忘!」
可是,她也曉得,一旦向自己的情感投降,讓伯爵的手臂圈著她,他的唇吻了她,她就無法拒絕他任何其他的要求啊!
他從來沒有想到愛情會這麼凶惡殘酷。她幾乎感到自己快被這個受禁制的愛給撕成兩半了。
這一切,她想,怎麼會發生呢?可是,雖然她現在痛不欲生,她還是寧願走上這一遭的!
伯爵就是她夢中的白馬王子,雖然她不會再見到他,卻曉得他的影子不僅永藏心中,更會時時浮現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