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為了使尤莎感覺到老人本身所喜歡的法國氣氛,外祖母一路上向她談起了家族的歷史以及勃艮地的歷史。她很少談到公爵,但是公爵每時每刻都在她心里,這一點尤莎是意識到的。
她可以看出外祖母的心事。外祖母最大的願望莫過于外孫女成為蒙特維爾公爵夫人。
鮑爵的駿馬早已在車站等候她們,馬車非常漂亮,有軟軟的彈簧,把她們慢慢送上樹木參天的車道。
城堡仿佛高聳入雲。這一切頓時把尤莎迷住了。這里的一切是那麼美好,怎麼可能不把她迷住呢?兒時為之傾倒的秘密的夢想終于化為現實。
城堡的入口非常氣派,高大的橡木大門朝里開,門里是一個庭院,一排石階通向樓門。樓門兩旁直立著一對石雕猛獸,正是蒙特維爾家族盾形紋章的象征。
由于走了一整天,太夫人一定要先到臥室休息一下。
「見主人之前,我們必須休息一下。」她對總管多摩說,「而且,還要換換衣服。」
「今天一定有很多來客。」她告訴尤莎,「你知道,法國人是十分好客的,無論誰來都受歡迎。英因人卻不是這樣。」
「如果客人一起來了,怎麼辦?有那麼大的地方嗎?」尤莎說。
外祖母笑起來了。「城堡的房子多得數也數不清,我敢肯定,即使再擠,也不會把客人趕走。」
尤莎知道,公爵喜歡人家圍著他轉,而且異常好客。這是他父親、祖父以及那些早已作古的公侯們代代相傳的風習。它又是從古代勃艮地公爵那里繼承下來的傳統。如果史書所傳不訛的話,人們就會知道,古代勃艮地公爵們一生都在大宴賓客。
見尤莎專心地听,她又說︰「德王菲利浦是瓦魯瓦最大的公爵,他豪俠仗義,制定了金羊毛勛章及皇室騎士勛章。他常在他的杜卡爾宮廷里接待當時各國君王的使節。」
「塞薩爾公爵現在也是這樣嗎?」尤莎問。
「任何被邀請到城堡來的人都感到榮幸,」太夫人答道,「不過塞薩爾還年輕,他不僅款待那些功成名就的人,也接待象鮮花一樣點綴著宮廷的人。」
尤莎小姐清楚,外祖母指的是漂亮的女人。
她第一次想到,自己在那些又漂亮又時髦的法國女人中間是否顯得太呆板、寒愴。她想起了外祖母在巴黎為她買的新時裝。心想;如果比穿著,她不應該遜色。她很少這樣考慮自己。到城堡後,真是目不暇接。
她們稍事休息,沐浴包衣後,她和外祖母從樓上下來準備參加晚宴時,她想起了在父親書房外听到的談話。
事實上,來到城堡後,一切都是那樣令人激動,她幾乎忘了此次旅行的目的是外祖母及公爵的母親希望她成為與公爵匹配的新娘。
「我想,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她自我寬慰。可一想到要見到他,她又按捺不住興奮。
男僕們穿著做工考究的侍者服,頭戴撲了粉的假發,腳穿白色的長絲襪,將她們帶進接待大廳。
兩個男僕一推開門,穿著更為華麗的總管多摩便大聲稟報她們的名字。尤莎覺得仿佛到了仙境一般。
這並不奇怪,因為廳里已經點上巨大的枝形吊燈。
整個廳里看上去燈火輝煌,一時間使人眼花繚亂,不辨東西,眼楮里只是一片絢爛的色彩。這時,似乎從雲霧中走出一個與她的想象完全不同的人。尤莎為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他比大多數法國人要高,身材魁梧,看上去象先祖一樣的勇士。他的頭發濃密,從方正的前額向後梳著。五官身材幾乎具有古典美,卻另有與眾不同的特點。這也許是因為他的深色大眼咄咄逼人,仿佛能看透萬事萬物,不僅看清表層現象,還能看清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吧。他的嘴唇緊抿,人中筆直,使尤莎覺得他有點玩世不恭,甚至放蕩不羈。這又使他看上去象個海盜或水寇。她心中的公爵全然不是這般模樣。然而,他看上去又象無所不能,威鎮四方。
這使她行屈膝禮時身不由己地放低了些,她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首先他屈身吻了吻太夫人的手,然後親了親她的臉,然後說︰「再次見到您真高興。我無法形容您的到來使我有多麼快活。」
「我也早就盼望著再來這里。」太夫人答道,「您答應我帶外孫女來,真是太好了。」
她用手指了指尤莎,尤莎又行了一個屈膝禮。這時他說︰
「歡迎你,尤莎小姐。我們既然是遠房親戚,又何必如此多禮?我就叫你尤莎吧,我一直听別人這樣稱呼你。」
「我感到非常榮幸,先生。」尤莎鼓起勇氣說。
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風姿。
她想,是不是因為她比想象中的英國少女更漂亮動人。公爵確實被她的美貌所傾倒了,她卻不知道。
然後,太夫人和尤莎被介紹給屋里其他的客人。正如他們想到的,客人特別多。
尤莎听說他們中許多人是公爵的親戚,因此與她也有很遠的親戚關系。他們正在敘述那非常復雜的家譜時,最後一個客人出場了。
女人們對她不屑一顧。心想,季蕾就是這個德性,每次出場總有一番戲劇性的表演,以突出自己。公爵卻樂了。他很清楚,季蕾總是別出心裁,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招人注意的機會。
今晚,她頓時成為眾人矚目的中心。她身穿一件由沃滋設計的外套,這件衣服之所以引人注目,倒不是因為這位設計師所獨創的雅致款式,而是因為色彩的應用。設計師用他平素的天才將緞面、飾帶、小圓飾片以及絹網巧妙地結合成一體,使整件外套看上去艷麗無比。這種神奇的效果由于她那閃著藍光的深色頭發以及白皙的膚色顯得尤為突出。
她似乎剛從燃燒著的火焰中走出來。或者,從地獄里走出來。幾個女人輕蔑地這樣認為。她脖子上戴著一圈紅寶石及鑽石項鏈,耳朵上墜著晶瑩發亮的鑽石耳環,手腕上也佩帶著鑽石手鏈。
尤莎認為參加聚會的其他女士已夠高雅漂亮了,而季蕾簡直是高雅的化身。
她從未想到,一個女人居然能看上去既驚世駭俗,又美麗動人。
季蕾緩步走進屋里。公爵迎上前去,她伸出手,毫無顧忌地模了模公爵的臉。這是愛的表示,似乎向所有的人宣告,公爵是她的。
這時,尤莎才知道,她就是外祖母向父親提到的那個女人。
「她太美了。」她思忖,「公爵不迷戀她才怪哩。」
當公爵帶著季蕾走過大廳,拜見外祖母時,尤莎的感覺一下變了。太夫人彬彬有禮但冷若冰霜地與她打了個招呼。尤莎從她的聲音里听出太夫人不喜歡那個女人。
這時,尤莎听見公爵說︰「請允許我來向您介紹尤莎‧霍姆小姐。她是我的遠房堂妹。」
季蕾面帶微笑,優雅地轉向她。
可是,她一看見尤莎,笑容頓時消失了,她那雙似乎在枝形吊燈燈光下閃亮的深色大眼一下變得凶惡起來,好象她已認尤莎為敵。她似乎突然寒毛直豎,因某種毫不含糊的敵意而震顫。
奇怪的是,由于出乎意料,尤莎也產生了同樣的感覺。她在這一瞬間意識到,為什麼外祖母說她是惡魔的化身,她的確很凶惡。這種強烈的感覺使她自己也吃諒。
季蕾驀地轉過身去,挽起公爵的手臂。她意識到,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了一個敵人。甚至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她就宣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