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至于蠢到不知道季蕾為什麼要大吵大鬧。半晌,他才厲聲地說︰「忘掉她!她對你無足輕重!」
「當然不重要……我也居然被她……嚇著了,真笨。」
尤莎說話的神情就象一個站在黑暗中盡量壯著膽子的孩子一樣。公爵對她微微一笑,才問︰「你常常叫人嚇著嗎?」
「我還……從來……沒有被……什麼人嚇過。」尤莎答道,因為他顯然在等待她的回答。
鮑爵皺起眉頭,似乎覺得還是不要回避剛才發生的事好,于是便說︰
「得‧薩隆夫人喜怒無常,而且你一定注意到了,好裝腔作勢,所以,就象我說的,把她忘掉!」
「我……我盡力……忘掉吧。」尤莎怯聲地說。
這時,她覺得自己就象城堡里其他人一樣,不問緣由,只是因為命令是她發出的,也就服從起來。
她臉上漾出了笑容,這一笑掃除了眼神中的恐懼,使她恢復了常態。她說︰「正如我們昨晚說的,你就象一個君主,一個上帝,然而,你得知道,雖然你能支配人們的行為,卻不能支配他們的……思想。」
鮑爵縱聲大笑。「這倒有點新鮮!我以前連想都沒想過。」
「真的,」尤莎說,「我常常發現,越是要忘記某一件事情,它越是牢牢地粘在腦子里。」
鮑爵思索了一下,發現的確如此。他也有過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盡避他盡量不去想季蕾要嫁給他的事,可是他的腦子里又不斷浮現出她的要求。
這時,他們已不知不覺來到了峽谷。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綠茵茵的平地。公爵說︰「我們再談下去就太嚴肅了,還是讓我們的馬好好快活一下吧。我們來比賽,看淮先跑到前面的那個白柱子。」
尤莎就喜歡做這類事,她的目光露出欣喜的神色。比賽開始了。
她知道,無論她的騎馬術多麼高明,也斗不過騎著那匹種馬的公爵,但至少能夠與他並駕齊驅吧。
他們並排跑過了白柱子,後來她知道實際上離起跑點只有一英里多。往前走了一會兒,他們收住馬,公爵說︰
「你的馬騎得真不壞。我想,一定有許多人也這樣夸過你。」
「父親一向對我很嚴格,要我騎馬時保持正確的姿勢,手握韁繩不可用力過猛。」
「你騎起馬來,就象追逐女神戴安娜一樣。」
盡避听到這種奉承話,她感到很高興,但她猜想,這類話他是不是也對其他許多女人說過上百遍。
他們的速度減慢了。
鮑爵指著四周的葡萄園地讓她看,她發現,那一排排錯落有致的葡萄樹非常好看。
鮑爵見她興趣盎然,便告訴她勃艮地一些有名的紅葡萄酒,其中有格夫瑞二查伯廷,奈伊特一聖‧喬治,克洛伊‧夫喬伊,羅梅內一貢蒂。還說可惡的菲洛克斯夏馬上要對這些酒征收什麼稅。
「我最喜歡的酒,」他說,「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是格夫瑞一查伯廷。你一定听說過,拿破侖‧波拿巴每餐都要喝它個半瓶。」
「太有趣了!」尤莎興奮地說。
「他在聖‧赫勒娜島流放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得忍受喝不上格夫瑞一查伯廷的痛苦,而不得不以普通的波爾多酒代替。
他太想喝格夫瑞一查伯廷了。」
這種故事,尤莎最愛听。在回家的路上,公爵給她講了許多當地的事情。
「這里還很落後,」他說,「村民們居然相信山林里藏有蛟龍,水澤中潛伏著仙女。」
他放聲大笑,補充說︰「當然還有佔卦算命,專門為姑娘在配制勾引男人的迷魂藥的巫婆。」
「他們的咒語靈嗎?」尤莎問。
「農民們說,很靈,當然不是百言百中。」
「我小的時候,」尤莎告訴他,「據說我們襯里有個巫婆,沒等我長大成人,她就死了,所以見都沒見過她。」
「你為什麼對巫婆感興趣?」公爵問。
尤莎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可能因為我對一切……神秘的事情,應該說,超自然的事情一直很感興趣吧。」
「為什麼?」
沉思了一下,她說︰
「我一直認為,由于我有法國血統的緣故,我的本能能感受那些有某種……力量的人。」「
她略微作了一個手勢,又說︰「我解釋得不是很清楚,如果用‘直覺’這個詞可能更清楚楚。」
「你的真正意思是說,」公爵說,「你有神靈附身。」
「也許可以這麼……說,」尤莎表示同意,「我曉得在某一件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之前,我說能感覺到,而且從不會錯。」
「那麼,你一定是有大家都相信的那些神靈附身。那些血管里流著勃艮地血的人都有這種靈性。」
「您真說得好听!」尤莎說。
她看上去非常快活。在陽光下,那雙灰里帶黃的眼楮顯得格外明亮,頭發也顯得更富光澤。
鮑爵想,即便給她一個鑽石手鐲或紅寶石項鏈,她也不會象這樣高興。
他不願去想季蕾,心想自己的馬早已把她坐的車送到遠遠離開城堡的地方了。
除非他允許,她不敢再回來了,也許他也永遠不會讓她回來了。
他們到家後,尤莎的外祖母正在大廳等候他們。
「听說你騎馬去了,我的孩子。」她對尤莎說,「玩得開心嗎?」
「開心極了!」尤莎答道,「我以前從來沒有騎過這麼漂亮的馬。」
她發現她說話時外祖母看了公爵一眼,知道她幾乎月兌口要說況且身邊還有這麼一個出眾的保鏢!
這樣一來,使人覺得這次騎馬不是偶爾踫上的,而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尤莎羞得連看也沒看公爵一眼,就匆匆上樓更衣去了。
下樓時,她發現大多數人已聚集在一個廳里。他們在聊天,商量下午玩什麼。
「我敢肯定,塞薩爾會安排得使我們高興的。」一個客人大聲說。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婦,嫁了一個出身高貴、比她大許多的丈夫。
她說話時,尤莎突然發現,既然季蕾已不在這里,這個少婦很有可能迷住鮑爵。
這個想法使她大吃一驚,她自己也奇怪為什麼會產生這個念頭。于是,從那群女人中走開了。
她穿過大廳去欣賞一幅畫。只是在這個時候,她才問自己,怎麼知道那個女人的心思的。
她突然發現,她的直覺不僅象過去那樣能告訴她某一個人的心事,還能告訴她城堡內每個人的心事。
她甚至還未意識到就知道,公爵的客人中有一個看上去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打算打動公爵的心,借一大筆錢給他。
另一個站在他們旁邊的人打算將一匹馬高價賣給公爵。
「我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怎麼知道的?」她反復自問。
奇怪的是,他們闖入她的腦子,趕都趕不走。
「還是想點別的事吧。」她勸慰自己,眼楮茫然地盯著波辛的一幅妙畫。
這時,她想起了季蕾‧得。薩隆,好象她就站在身旁。
她本能地感到,季蕾刻骨銘心地恨她。她看見季蕾眼楮里噴射著怒火,嘴唇不停地顫動著。她克制自己不要叫出聲來。她知道,此刻季蕾正在詛咒她。恐懼頓時傳遍全身,尤莎知道她需要幫助。
她看了一下鐘,離午飯還有半個小時。她一聲不吭地悄然離開大廳,來到走廊。她知道,從那里可以通向城堡的側門。她到城堡後已發現那里有一個教堂。
她很害怕,于是,急步走過掛滿精致圖畫的狹長而空蕩的走道。她想,教堂的入口處一定在那里。她很善于辨別方向,極少出錯。她看見有一扇古老的門通向小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