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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飲著香醇滑順,帶著些許酸味的檸檬紅茶,溫熱的茶水奇異的安撫了她躁動的心緒,喝了後喉頭有著甘甘的味道,舌尖卻遺留有一絲酸味。這讓幾日來飽受挫折與壓力的她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平靜,就像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呵!喝檸檬紅茶也能有有幸福的感覺?她幾時也學會這種風花雪月似的無病申吟?對她來說"幸福"這兩個字顯得過于陌生了。
"好喝嗎?會不會太酸?"那男子回到涼亭內,遠遠地問著她,仿佛他們間的距離並不存在。
艾幔妮望著眼前散發溫曖氣息的男子,這人周身散發出友善的味道,曖曖的空氣包圍著他的人,仿佛半點也沒有合理的防人之心。事實上他剛剛端茶給她時,要不是她明顯的退縮和冰冷,迅速築起高厚的藩籬,也許他就要在她對面落坐了。
她濃密彎曲的眼睫一揚,這才發現他還在等待著她的回答。僵硬的微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她給了他一個怪異的回答。
而那男子卻揚扯起了嘴角,淡淡的笑了︰嗯,很好。
那笑容教她看得有睦怔忡,淡淡的,帶著和平的意味,散發著微微的曖意。那笑看似不經意,卻輕輕悄悄掠過她心扉,掠過皮膚表面,引起一陣輕輕的戰粟。
她的眼眸再次回復一片荒漠狀態,大口灌了幾口茶,捏了捏手上寫著地址的紙條站了起來。
"要走了?"那男子仍然端坐在亭內,手中還在握著一枝筆煞有介事地寫著。
打消想問路的念頭,她將手上的紙條握回掌心。"多少錢?"她不理會對方友善的話語。
男子握著筆的左手支著下頜,微側著臉看向她。"錢?我沒那麼小氣,那是請你的,天氣有點熱,辛苦你了。"
艾幔妮站著不動,對他過于熱絡的語氣不以為然的皺起了眉。"多少錢?"她再問了一次,仿佛沒听到他講的那幾句"逾越"的話。
那人再次轉向她,這回帶著頑皮的笑容,輕輕地說︰"我說過不用錢,我從沒有向來歡喜樓喝茶的朋友收過錢。」
我不是你的朋友。"她當面毫不留情的沖回去。
對于她尖銳不友善的表現,他報以一聲清脆的口哨聲。"好吧,如果你堅持。那麼請你出大門後去隔壁的超商,放二十塊在募捐的零錢箱中吧!只是,你真的不要再等我一下?我剩一點點,很快就寫完了。"
"寫……寫什麼?"她突然覺得頭皮有些發麻,這種對話實在是過于無厘頭了。
"稿子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你不就是要來拿稿子的?不是我搞錯,你的上司只是派你來催催我,不用拿東西回去?"
艾幔妮從眉尾斜而起的眼眸微瞠,"這里該不會就是那該死的一百五十九號,而你又恰好是那個叫盡情的漫畫家吧?"
盡情哈哈一笑。"幸好你沒說是"該死的漫畫家——雖然我不畫漫畫很久了。"
艾幔妮可沒有那個好心情跟著笑,事實上她的眉攢了起來,兩條略粗的眉毛凶惡的糾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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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妮敲了敲總編輯辦公室的門,隨即打了開來,她知道總編輯一定在等著她。
把幾張剛弄印出來的稿子放到寬大的辦公桌上,幔妮拘謹地退了一步。"桂總編,這是你要的稿子。"
"回來了?"桂聿梅讓鼻子上的老花眼鏡滑下些許,從書本中抬起頭來,不甚在意地問︰"盡情今天煮了什麼茶?"
"啊?"幔妮吭了一聲。"檸檬紅茶。"被那個叫盡情的家伙一搞,連她都快變成無厘頭了。
"檸檬紅茶?哇!"四十五歲的桂聿梅發出一聲的嘆息。"清涼又解渴,一定很好喝吧?"
"是不錯……"幔妮點了下頭。"老板,這不是重點吧?"她沒氣的問。
就不知總編今天吃錯了什麼藥,作者要交稿,即使不能用電子郵件傳送過來,也可以傳真啊,為什麼一定要她去拿稿子?她又不是快遞。雖然她以前沒干過編輯,也知道這不該是她的任務吧!
"嘿嘿。"平時端莊穩重的桂聿梅發出兩聲干笑。"看來你好象有點不滿?直說無妨,我這個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幔妮瞄了她兩眼,眼神中充滿懷疑。通常會這樣說的人最愛要陰的。
"懷疑?不說也無妨。不過悶死自己可沒得陪的哦!"桂聿梅揚揚她細致的眉說。
"也許我不了解編輯的工作,可是真的有必要跑到作者家取板嗎?"幔妮試著婉轉地說,她知道以她那麼沖動的脾氣,只有使自己吃虧的份,這回她不就因此吃了自己的父親狠狠的一記悶虧?所以她學乖了,除非有一口把人咬死的把握,不然不要輕易的張開嘴露出牙來。
別聿梅摘下眼鏡,閉上眼約五秒鐘,再張開眼時已月兌去了玩笑的成分。"幔妮,我們社里的編輯大部分時候不需要去取板,只有偶爾遇到特別會拖稿,又需要有人施點壓力的作者,才會這麼做。有時候為了趕上出版時間,也有編輯到作者家看稿,這樣可以減少文稿往來的時間。"看了沉默不語的幔妮一眼,她又繼續,"這些我想你都已知道,你是個聰明優秀的人,想必早已把社里的作業模式搞清楚。不過我不是為了催盡情稿子而叫你去的,事實上社里每個編輯都知道,盡情可以算是相當準時交稿的作者。"
"那又是為什麼?"幔妮忍不沖口而出。"難道你是故意為難我?"是因為我從《遠瞻》調過來,造成你的負擔?"
別聿梅舉高雙手,"No,No!"她吐了口氣,帶著笑意說︰"你這麼敏感和尖銳,難怪可以成為一個頂尖的記者。"
幔妮驚異地發現她的語氣並未有自己預期的敵意或是諷刺,經過了兩個禮拜前的事件後,她受夠了幸災樂禍和冷眼旁觀。
"我們姑且不談你在那個工作上的做法妥不妥善,至少對工作的敏銳和認真是可以期許的。或許以為我是不得不忍受你調到我的單位做編輯,可是我必須告訴你,這世上沒有誰能逼誰一定接受他人施予的一切,就像你,你被迫從一個財經政治性質的雜志記者,到這個綜合性出版社當編輯,你看似沒有選擇,事實上有的。你我都知道這一點。"
幔妮浮上一抹諷刺的笑。"是嗎?你指的是離職嗎?經過這樣的事件,哪個政論媒體還敢要我?沒人願意平白去得罪一股勢力,更何況艾長青所代表的勢力可不小。這是一個利益輸送的現實社會,沒有人願意讓整個輸送的系統失去平衡,尤其是利益相關者。"
別聿梅吸了口氣,"我不能說你父親是對的……"
"他不是我父親!"幔妮沖了一句。"如果你指的是艾長青。"抬高下巴,並不試圖掩飾她的叛逆和不馴。
別聿梅失笑地嘆了口氣。"好,我無意踩你的痛處。讓我們回到這話題,你有其它的選擇就是離職,不管以後做不做這行,畢竟這也是一種選擇。或者你有另一種選擇,按照你父……呃,艾長青的心願,回去幫他……"
"不可能!"幔妮斷然打斷她的話尾。"我就算要去擺地攤維生,也好過回去。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