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出牆 第28頁

「東寧侯駕到……」

一聲一聲的往里通傳,害他差點以為自己是臨幸嬪妃的皇帝了。

這是怎麼回事?

千慧在哪里?坤玉宮又是何時變得這麼熱鬧的?

難道皇帝大婚了?或是納了貴妃?

後兩個意念對花朝是不可思議的。

雖然剛才謁見皇帝時,發覺他身材抽長了不少,但眉眼間的純真依然是自己所熟識的小表弟呀。算算他今年不過是十三歲,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成親?

悶著滿肚子的疑問,花朝往里走,然後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到一群宮人簇擁著一名華衣麗人朝他走來。

她,頭戴鳳冠,梳著貴婦髻,秀麗的鵝蛋臉上有著他記憶鮮明的五官,但那模樣、氣質竟讓他覺得陌生。身上那襲色澤鮮艷、繡有紋飾的黃袍在溫和的冬陽照射下金光閃現,刺痛了他的眼。

「朝……」

一聲發自靈魂深處的深情呼喚,很快使得陌生、刺痛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花朝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迎過去,千慧也甩開從人飛身奔向他,引起身後的宮人一陣驚呼。

「娘娘,小心呀……」

震驚猶如五雷齊鳴,花朝只覺得耳內轟轟作響,全身血液倒流,四肢冰冷。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听錯了,听錯了……

「朝……」

重逢的驚喜沖昏了千慧,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打從他生還的消息傳回京,她便按捺不住立刻見到他的沖動,急於證實他的歸來不是夢、不是幻,而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雙臂緊緊摟住他結實的臂膀,觸手的溫暖填補了內心听聞他死訊時,硬生生被掏空的空虛。他真的回來了,在經歷了兩百多個日子的生死不知後,在經歷近九個月的相思煎熬後,他終於回到她身邊!

「朝……朝……」她忘情地呼喚他,雙手不由自主的在他臉上、身上模索著,彷佛只有藉著觸模他,才能確定他回到她身邊。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眸,但她不在乎,只要他還活著,回到她身邊,她什麼都不在意。

花朝猶疑地伸手為她抹去淚水,指尖踫觸到的熱淚幾乎要灼燙了他,接著看進那雙水光迷離的眼眸,混合著喜悅的強烈情感源源不絕的從那里投射出來,匯聚成一道溫暖的潮流沖擊著他因先前的震驚而冰凍住的心。

一定是听錯了!

他釋然的牽起嘴角,然而,疑慮像灰雲一樣籠罩向他。

花朝攏起眉,眼中的溫暖冷卻。

「他們喊你什麼?」

「朝……」

千慧眼露迷惘,見到他的歸來,她整顆心都專注在他身上,哪理會得「他們」喊她什麼,「他們」又是指誰呢。

「他們喊你什麼?」

千慧臉上的困惑看在花朝眼中,卻成了無法面對他的心虛,憤怒與遭到背叛的情緒沉重地壓上他心頭,登時怒火攻心,頭昏腦脹了起來。

「他們喊你什麼?回答我!」

無法忍受她的沉默,花朝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強烈的惡心感覺讓千慧一時無法回話,只隱約察覺花朝必然是誤會了什麼,她心急如焚,想要解釋,可是月復內的酸楚洶涌的翻騰上來,堵住了喉頭。

「惡惡……」

「娘娘!」

「東寧侯,你放開娘娘呀,娘娘懷了身孕,受不住你這樣的!」

爆人們驚慌地圍過來,膽大一點的伸手想要拉開花朝,膽小些的便只能急得乾瞪眼。

「身孕」兩字青天霹靂地打向花朝,他後知後覺地看見千慧月復部的隆起。天呀!

花朝驀然用力推開千慧,眾宮人邊驚叫,邊七手八腳的攙扶千慧。

「娘娘,娘娘……」

「朝……」

突然被推開,雖然有宮人及時扶住,千慧月復部仍一陣絞痛,但她仍一心掛念著花朝,卻見他一步步後退。

花朝太震驚了,而接續著震驚而來的刺痛比起驅毒時承受的痛苦還要教他難以忍受。那時候有兩人刻骨銘心的情意在支持,此刻卻只有遭到背叛的傷痛殘酷的凌遲他。

「不!」他發出淒厲的叫喊,那聲音粗啞漫長,听得人頭皮一陣發麻。

「朝……」千慧忍住疼痛站起身,想要走向他的腳步卻被他眼中射來的怨恨阻擋,臉色倏地發白。「不要……」她搖頭,不確定自己要求的是什麼,只知道她不要他怨恨她。「你听我說……」

但花朝沒留下來听她的解釋,當他的那聲叫喊只剩下嘶啞的餘音,他踉蹌地轉身狂奔出坤玉宮。體內因遭到背叛而起的憤怒讓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不知道如果繼續待下去,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不斷地跑跑跑,將千慧的聲聲呼喚、宮人們的焦急喊聲全都拋在身後,彷佛背後有鬼魅在追他。

是的,的確有鬼魅在追趕他,那是嘲弄他相信愛情、相信手足親情、相信世間一切美好真情的鬼魅!

無聲的私語自逝去的、再也回不了頭的過去朝他耳邊幽幽吹噓——

……我屬於你,會在這里等你回來……等你回來……我等你……

那些誓言都還在耳邊回響,像纏綿的春情仍有撩動他心的能力,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她的背叛,卻無情地毀了他的夢、他的心。

眼前一片黑暗,盡避冬陽仍溫情地普照大地,花朝的感情世界卻已進入永夜的嚴冬,再也沒有春天。

第九章

戴玥在東郊清曉山山腰處的廢棄山神廟里找到花朝。

當時花朝身邊散置著數個酒壇,全身都是酒味,在風雪降臨的寒夜里,從頭到腳居然是滾燙的,急得戴玥冒著風雪背他回官,不僅驚動了徽音公主,連皇上和太皇太後也趕來探視,太醫院里的群醫有一大半被召喚來會診。

這件事其實是有些古怪的。

花朝回京當天還是個大晴天,誰知當晚便濃雲密布,狂風大吹,隔日清晨已是風雪交加。就因為如此,花朝的失蹤才會讓人更放心不下,皇帝非但派出了大批御林軍,還要京城守備軍也加入搜尋,兩天下來,京城都被翻遍了,才教戴玥從清曉山下的小酒鋪處打探到花朝的消息,方尋到山神廟。

但人是救回來了,情況卻很糟糕。花朝不僅是醉死了,同時也因為受寒太久而從風寒變成肺炎,御醫們針藥並施,才將他從鬼門關搶救回來。

醒來之後,花朝一句話都沒說,仍是閉著眼。有人喂藥、喂湯、喂飯,他都會張嘴,但就是不說話,不搭理人,如一具行尸。眾人以為他身體還沒恢復,不以為意,但這種情形從十日延續到十五日、二十日,便很不對勁了。

「侯爺體內風魔已除,脈象也很正常,為何變成這樣,臣也無法理解。」御醫們束手無策。

「花朝,你到底怎麼了?」朋友們來來去去的勸慰,他回以木然。

「朝哥哥,關於慧姊姊……」

但當朝陽公主一開口,花朝卻瘋了似的吼叫起來,拿起東西就丟,還差點掐死葉續日,嚇得她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直到房里沒有東西可以丟、可以摔了,直到無人敢進去搭理他,花朝才漸漸安靜下來,倚靠牆面閉眼休息,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大著膽子進去看他的情形,發現他哭著睡著了。

之後,他依然木然,如一具行尸,但只要有人提到與趙千慧有關的事,都會引發他的瘋病。他叫著、吼著,嘶啞難辨的聲音讓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這種情形持續了一個月,寧國公花捷決定佷兒應該瘋夠了,帶領從人走進他房里,說了一個字。

「潑!」

一桶剛從結著浮冰的井里汲上來的水毫不留情地潑向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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