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听了一驚,不知所措的道︰「萬萬使不得,鶯鶯的身分……」
「你千萬別這麼說。若不是因為我的關系,柳姑娘也不至于顛沛流離,就算是我的一點彌補。」
「可是……」
「還是柳姑娘認為我沒資格當你的義兄?」他目光如電的直逼向她。
「是鶯鶯配不上。」沒料到亨泰如此高義,鶯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冰雪聰慧的她,在領悟到無法推卻後,即刻起身相拜。「義兄在上,請受鶯鶯一拜。」
「快起來。」亨泰微笑的扶起她。「我會稟告爹娘,明日接你入府。」
「這……好嗎?」她怯生生的問。
「當然好。你既已是安國公府的千金,當然要住在安國公府。你可遺人告訴那位公子,要他上府提親。時候也不早了,我……」
「義兄若不嫌棄,不如讓小妹做個東道。我已遺人上岸治備酒菜,秦淮河的夜景比起白日更有看頭,我們可邊游河,邊用餐,小妹再為義兄演奏琵琶、唱些小曲助興,以慶祝我們兄妹的結義之誼。」
亨泰聞言悻然心動,盛情難卻加上渴望聆听她動人的歌聲和琵琶演奏,便答應下來。
他交代吉祥將馬匹托給酒樓的小二照顧,主僕兩人乘坐鶯鶯的畫舫游賞秦淮河。
景是美景,酒是美酒,肴是佳肴,人是美人。加上悠悠緲緲的樂曲歌聲,酒過三巡後,亨泰便顯露出醉意。
他微眯著眼,手撐著頭靠在桌上,看鶯鶯手持撥子,扣響琵琶弦,隨著輕揉慢捻抹復挑,彈奏出動人心弦的樂聲,配合著她櫻唇輕敞吟唱出的纏綿歌聲,耳畔盡是圓潤得像大大小小的玉珠落在玉盤上滴溜溜轉動的醉人音色,營造出的非獨是秦淮河旖旎的夜色,他仿佛可以感覺到暖風薰薰的襲來,看到照在河面的柔和月光轉為燦爛的陽光,夜晚變成了白天,而采蓮的人兒正穿梭在田田的荷葉中。
他為如此的情境心醉,神智漸漸昏沉,眼皮困澀的垂下。
當琵琶樂聲漸歇,鶯鶯的歌聲也在最動人的情境中結束,亨泰其實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听得見她的柔聲呼喚,也知道她去喊了吉祥過來,只是太疲累了,所以便沒回應。
朦朧中,他還听到吉祥和鶯鶯的說話聲。
「麻煩柳姑娘吩咐艄公將船停下,好讓奴才到岸上雇頂轎子。」
「你放心,我們原本就打算在這里靠岸。你先幫我將世子攙扶到屏風後的竹榻歇息,再下船去吧。」
「是。」
癘窸窣窣的聲音之後,亨泰感覺腋下破人攙起,沉重的身體被拖著來到竹榻上,頭枕著香噴噴的松軟枕頭,身上也蓋了條被子。
他滿足的將臉埋在枕頭上,昏沉中,依稀可以感覺畫舫緩緩靠岸,他猜想大概是放吉祥下船吧。
模糊的意識陸續听見鶯鶯和丫鬟的對話,知道她們好像在收拾桌上的杯盤,兩人還提到一位什麼公子的。
什麼公子呀?他納悶著。這里唯一可以被稱作公子的人不就是他嗎?
狐疑間,兩人細碎的腳步聲漸去漸遠,艙房里除了他淺而細的呼吸聲外,就只剩外頭的河水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感覺到身下的搖晃轉為激烈,劃槳聲清楚的傳進耳里,不由得奇怪了起來。船怎麼開走了?不是要等吉祥回來送他上岸嗎?這麼離開,吉祥回來找不到他們怎麼辦?
若是在平常時候,亨泰早警覺的起身查看,可他的頭實在太昏了,無法理會腦中的疑惑,偷懶的繼續賴在床上。
意識繼續飄浮在一個時間和空間都模糊的地帶,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听見腳步聲進艙里來,隨著女子的一聲輕叫之後,是男子的得意笑聲,他的耳根不由得發熱。
般什麼呀?
他不是待在鶯鶯的船上嗎?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聲音?
那女性的喘息聲依稀是屬于鶯鶯的。亨泰猜忖著準是鶯鶯的心上人來了,兩人情不自禁便親熱起來。
可鶯鶯未免太大膽,兩人要相好該到另一間艙房,而不是跑到這里打擾他。雖說此間隔有一座屏風,鶯鶯又以為他醉倒了,可這麼做仍有可議呀。他們兩個實在是有欠考慮。
他惱怒的微蹙眉宇,此時除了繼續裝睡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他微睜眼眸,暗暗苦笑,只能希望兩人不要做得太過分才好。
「別這樣啦,人家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鶯鶯嬌羞的聲音夾在劇烈的喘息之後,亨泰知道自已不該偷听情人間的對話,可耳朵又沒練就非禮勿听的本事,只能無辜的承受。
「以後我們會有說話的時間,現在先讓我抱抱你。」男子低啞的聲音緊跟著傳來。
亨泰微感詫異,覺得這聲音好生熟悉,像在哪里听過,耳朵不由得豎起。
「不行啦,我要說的事很重要——」
「不會比我想告訴你的更重要!我們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異常熱切的聲音打斷了鶯鶯的話。
「是不是你父母答應我們的事了?」鶯鶯顫抖的聲音帶著莫名的亢奮,令亨泰不由得同她心情一般激切,希望她情人的答案是肯定的,然而結果卻是令人失望。
「不是,那群老頑固一個比一個倔強。我之前跟你說過,家中大權是掌握在我大伯父手中。他這人剛愎自用,一旦認定的事,想說服他改變主意根本不可能。」
「可是你說……」
「鶯鶯,你先別急,听我說嘛!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和家父在南方做生意時,結識了一位在南洋賺大錢的巨賈?」
「我曾听你說過。你說他膝下無兒,只收了幾名義子。還說自己就是不夠幸運,若能成為他的義子,富貴可期。」
「沒錯!說起這人的事跡稱得上是一則傳奇。他年輕時跟父母賭氣而離家出走,跟著到南洋做生意的商船出海,沒想到遇到大風浪險些喪命,這真是應了一句俗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只身飄泊南洋,好不容易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回返家鄉時,發現父母雙亡,唯一的弟弟考上進士,在朝為官。經過多番打听,他那當官的弟弟竟已亡故,只余一名女兒。家父受他拜托尋找這名佷女,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讓我們找到。」
「這跟我們的事情有什麼關系?」
亨泰听見男子輕浮的笑聲,只覺得脊柱發涼,意識到他接下來的話絕非善良之語。
丙然——「你當我這幾日在忙什麼,就是在所有的人都不知曉她的身分前,同她提親呀。」
「什麼?!」
夾帶著不敢置信的淒楚叫聲傳進亨泰耳里,他不禁為鶯鶯感到悲傷。
「鶯鶯,你先不要傷心,你信不過我嗎?」
「不,我只是……」
只是傷心難過呀,笨蛋!亨泰在心里罵道。任何女子听到心上人撇下她跟別人提親,不心痛才怪!
「噓,我知道這麼做是傷了你的心,但為了我們往後的榮華富貴,只得暫時委屈你了。」
「我不明白。」
鶯鶯說出了亨泰的想法,接著便听見男子語氣不屑的道︰「崔家的大權全握在大房的伯父手里,我們三房獨立的財產並不多。我是可以不經過伯父的同意迎娶你,但到時我將一無所有,沒法子給你過好日子。當我知道孟富江要尋找佷女,我心里已有月復案。
只要我能娶到孟家唯一的繼承人,還怕將來沒有富貴可享嗎?」
孟?這個姓如乍響的春雷在亨泰腦中轟隆大作,令他頓時酒意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