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那雙像極賀心憐的眼楮,那份楚楚動人的情致,掀開了鐵嬋娟過去幾年飽嘗空閨的寂寞痛楚。她眼光看向一旁的天香,那瓖在和賀心憐有七、八分相似,卻更形嬌艷、活潑的玉貌上的一對黑水晶似的眼瞳里的指控,挑唆著她趨向崩潰的理智。
賀心憐,都是賀心憐,都是她害她的!
鐵嬋娟抱緊痛得欲裂的頭部,賀心憐的影子仿佛自四面八方朝她走過來,像那些無盡的枯寂深夜,賀心憐總是繞著她微笑,霧靄般的眼眸,愁悒盡散,笑眯了眼楮,朵朵微笑都是甜郁的幸福。
賀心憐在笑她,笑她即使嫁給了戰雄,仍得不到他的心。笑她沒有魅力留住丈夫,笑她連戰雄的身體也不能獨佔,更笑她被丈夫怨恨、排拒,寧願守著一幅沒有生命、靈魂的畫像,也不肯踫她。
還笑她這二十年來的孤寂,笑她愛得太痴傻,得來的仍是夢碎。眼前仿佛都是賀心憐的臉,鐵嬋娟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走開,走開……」她在空中胡亂揮舞拳頭,眼光渙散。
戰雲見情況不對,忙要朱麒護著天香退至後院。
「別走!」見到天香要離開的身影,鐵嬋娟發狂地奔向她,戰雄離她最近,從身後抱住她。
「嬋娟,你瘋了!」如一陣急雷打向鐵嬋娟耳膜,她身體振動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睜圓眼。這是兩人成婚後,他第一次喊她名字。她以為一輩子都听不到他這樣喊她。
可是他說她瘋了?也罷,如果她瘋了,能換到他喊她名字,瘋了又有什麼要緊?成婚二十六年,他把她當做家具忍受她的存在,連被父母以死相逼來和她圓房時,他口中喊的都是賀心憐。兩人獨處時他一語不發,迫不得已要跟她說話,只是你你你的叫,從來沒喊過她一聲「嬋娟」。
可是他喊了她的名字,幸福的淚水滑落眼角,鐵嬋娟陷入恍惚中。
戰雄突然被妻子的眼光打動,萬縷柔情繾綣于她的雙目中,這幾年來的恩怨都不曾存在過。她不曾被嫉妒蒙蔽住眼,不曾因怨恨封閉住心,仍是當年那個初嫁給他,一心想討好夫婿的純真新娘;仿佛兩人不曾大吵過一架,她仍想用深情感動他冥頑不靈的心。是什麼改變了她,把她的純真變得邪惡?把她的溫柔取代成了怨恨的冰牆?
餅去的記憶像潮水涌來,在戰雄心里電閃而過。鐵嬋娟之所以會變成今日的偏激,他是不是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他的眼光變柔,聲音低嗄,像一陣微風般輕揚。
「累了吧,嬋娟?我帶你回房。」
「回房?」鐵嬋娟傻笑地看著他,神情出奇地馴服,在戰雄的攙扶下,離開眾人面前。
戰雲松了口氣,看向天香。她的眼光若有所思地追在戰雄夫妻身後,在發現戰雲的凝視之後,紅唇嘟起,半合的眼睫陰影里,似閃過一抹期待光芒,而後往廳後的側門離開,戰雲毫不遲疑地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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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公婆婆身上,天香似乎領略到什麼。如果夫妻相處,像他們之前那樣相敬如「兵」,彼此怨恨,這段婚姻有什麼意義?只是徒讓雙方互相折磨,活在痛苦的深淵中罷了。
她和戰雲會走到這種地步嗎?
她深深不願意這樣,紅衣的話又回蕩在耳畔,她是該給戰雲一個機會解釋。但如果他告訴她,他愛的人是白霜怎麼辦?
這個想法將天香的心撕扯得好疼好疼,思緒混亂成一團找不到線頭的線團。
她抱住枕頭,整顆心空虛的不知該何去何從,滾燙的熱淚直墜而下。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她不要戰雲恨她,不要戰雲喜歡別人,但如果他喜歡上白霜……不,她忍受不了這個想法,在兩人間的情意仍這般濃厚時,在腦海里仍蕩著戰雲執拗的溫柔時,在耳畔仍不斷回旋他輕憐的耳語時……這些濃情蜜意的記憶還這般的深刻,她怎能忍受戰雲愛上別人,她怎能忍受彼此怨恨?她不要像婆婆那樣,終身活在怨恨、嫉妒的深淵,甚至被仇恨掩蔽理智,為丈夫對另一個女人的愛發狂。她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一聲聲的啜泣逸出唇瓣,哭得好不傷心,每道嬌碲都揪痛的戰雲的心。
很難想像剛才還威風凜凜地說要閹了他的雍容華貴的公主,會在奔進臥房後像個可憐的棄婦般哭得唏哩嘩啦,一點尊貴的形象都沒有。
這讓他想起了兩人在蘇州時的相處模式,莫非這一生注定要被她的淚淹沒?
他當然是不想這樣,寧願為她的歡聲笑語所圍繞,也不願見她掉一滴眼淚,或眉尖輕蹙一下。他該帶給她幸福,而不是憂傷,可瞧他做的有多糟?從初次踫面吻暈她之後,天香似乎總在淚水里打轉。兩人新婚時的甜蜜,卻在回到牧場後,因為母親的關系,屢次害得天香九死一生,衍生出一連串的誤會,難怪她會哭得這般傷心。
他真的不是個好丈夫,雖然他真正想做的是給她幸福。
他喟嘆一聲,輕輕走到床邊,有一霎時的遲疑,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想起每次她哭泣時,他總是耐心地擁抱她,替她拭淚,直到她停住哭聲,眼前似乎只有這法子可行了。
他悄悄坐在床沿,擁住她不停聳動的柔背,以溫暖的體溫和強的手臂包裹住她,感覺到天香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隨即側轉過臉,投入他的懷抱。
兩人靜靜地擁在一起,間或傳來幾聲天香的抽噎,戰雲的前襟被她的眼淚、鼻涕浸濕,心里卻沒有一絲不悅,反而滿溢著絲絲甜蜜。能再度感覺到她細弱的呼吸吹拂在頸邊,對他而言有如天堂。
燭光搖滅不定的寢室,逐漸醞出一種極為親密溫郁的氣氛,回蕩在空氣中的甜美氣息,勾引出隱藏在兩具男女身體里的單純欲念。戰雲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天香柔軟的發絲拂在他臉上,芬郁的體香飄進他鼻端,騷動著他血液里的男望。
天啊,他好想她。
幾天來被她拒于寢室之外,連見個面、擁抱她都不能,如今她順從地依偎在他懷中,多日的相思終于找到缺口可以宣泄。他試探地吻著她的秀發,見她不拒絕,遂順著她形狀美好的臉側一路探索向她香軟的朱唇。
溫潤的觸感令戰雲喘息,她清淺而誘惑的呼吸,引發他更深一層的欲念。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他伸出舌頭逗弄她,誘她為他開啟芳唇,引他一探芳徑。
甜蜜的感覺幾乎教戰雲流淚,重獲至寶般的欣喜流淌在身體的每個角落,按住她柔背的手不安分起來,沿著她婀娜的曲線上下撫挲。
天香輕喘一聲,縴細而柔軟的手臂住他頸項,這番回應,僅戰雲差點要歡呼起來。
「天香……」他激動地喊著她的名字,不顧一切地狂吻她,將她輕輕放倒在床上,只想和她熱烈纏綿一番。
淒迷的目光自天香眨著濡濕的睫毛陰影里泄漏出來,絲縷的不確定在戰雲眼中的萬縷柔情里融化,她伸手向他。
再也沒有在任何事比兩具身軀相纏更能拉近兩顆相愛的心。所有的誤會和傷心,都在彼此的需索間焚燒成微不足道。
歡愛過後,傾听愛人沉穩有力的心跳,天香才發現她讓怨恨蒙蔽太久。有一些聲音是要用心來傾听才知道,像此刻貼著戰雲的胸膛,專心傾听他藉心跳傳來的耳語,那一聲聲的愛你、愛你,便是鐵的證據。
她何需質疑他的愛,他早藉著每次深摯的凝望、溫柔的撫觸、熱情的繾綣證明這點。一切都是她虛妄的猜疑,他抱了白霜又如何?誠如紅衣所言,整個情況很有可能只是她的一時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