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混亂了,腦袋真的亂成一團。
先前拾哥說,他在爺的安排之下,在靖王被發派到須寧時,假裝投誠,而寇久原來是周家家奴,只是改名換姓進宮,刻意接近燕祿成,到牙行里找麻煩,事實上是為了傳遞消息。
所以,她目擊了拾藏和寇久踫頭,是寇久捎了訊息罷了。
拾哥又說,爺沒對她透露寇久的身分,是怕她不經意對雙葉道出寇久的身分,會害了寇久。
兩人簡短地告知她實情,本是要先帶她離開,但她因為擔憂著爺,不見他一面她真的放不下心。最終,兩人才勉為其難地帶著她進刑部大牢,看似架著她,實則伺機而訪。
事實證明,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始終是爺忠心不二的家奴死士。而燕祿成之死,她想應該是周呈曄或是高鈺已經殺了皇上所致。
眼前,她能相信雙姊真的是為了爺才到靖王身邊嗎?
爺的狀況不明朗,周府已經承受不了暗算,她身為周家主母,必須代替爺保護周家的人。
「如果你膽敢危害周家人,我會殺了你。」于丫兒話落,趴在舞葉的背上摟住舞葉的頸項,舞葉立刻背起她往前奔去。
拾藏一個眼神,雙葉便跟上,一行人出了六部之外,驚見禁衛已亂成一團,搞不清干天宮那頭出了什麼事,又擔心周呈曄和高鈺會有危險。
「拾哥,你到干天宮瞧瞧吧。」
拾藏點了點頭,不知道跟寇久吩咐了什麼,隨即反身朝干天宮而去。
一行人出了宮,才發覺外頭竟有戰事,野火從二重城外燒起。
「先回府,我帶其他民兵去應敵。」寇久說著,背著周奉言領著眾人回周府,隨即帶著尚未進宮的民兵到二重城外查看情勢。
舞葉一放于丫兒落地,于丫兒便趕緊查看周奉言的傷勢,想拔掉插在他身上的管子,然才一使力,卻是連肉帶皮地拔起,嚇得她傻了眼。
「混帳,竟然用炮!」舞葉咬牙切齒,看著管子底端的肉早已被燒焦,若要醫治,這些焦肉勢必要先刮除。
「先別動,還是把大夫找來較妥當。」雙葉一見那傷口便知不是隨便上藥就可以的。「我到外頭找大夫,趁著戰火尚未燒進一重城里得先把大夫找來。」
「外頭早已經沒有人了,上哪找大夫?」于丫兒噙著淚問。
「宮中!」雙葉像是突地想到什麼,雙眼直發亮。「御醫,有不少御醫因為皇上的病體一直守在干天宮。」
「不會都被殺了吧?」于丫兒難掩憂心。
「我先跑一趟再說,反正宮中現在正亂著,想進宮不成問題。」說著,雙葉飛也似的往外奔去。
于丫兒和舞葉在房里等待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拾藏帶著雙葉歸來,還帶回來一名御醫。
就在御醫醫治周奉言的傷勢時,透過拾藏說明才得知——
「……所以,冀王死了?」于丫兒顫聲問著,不願熟悉的人因為敵對而亡。
「有人瞧見是周將軍一劍殺了冀王,而後高鈺殺了皇上,一把火燒了干天宮,而周將軍趕著出宮,听說他還有幾名長輩還住在南郊家中。」拾藏低聲說著,看了御醫一眼。「待會御醫處理完爺的傷勢,我也到二重城瞧瞧,宮中那頭還有陸得、肆衍、巴律和戚行,應該勉強鎮得住爆中亂局。」
「只要發布皇上殯天,皇嗣盡斷的消息,宮里甚至是外頭的兵馬應該就會停止殺戮。」于丫兒沉著臉,直到這一刻才發覺戰爭如此可怕。
一場戰火可以分割太多人心,甚至帶走數不清的人命,如果可以,在有生之年,她再也不願瞧見戰事。
「我知道該怎麼做。」拾藏應了聲,垂眼看著周奉言肩背上數不清的傷口,御醫不斷地以扁匙刮除,教人看得心驚膽跳,「爺怎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探過脈象,雖說不穩,但確實是活著的,卻難以理解面對剮肉之痛,爺怎會還陷在昏迷之中。
「睡著總比清醒著痛好。」那些傷口像一個個窟窿,看得于丫兒心痛難當,卻又強迫自己非看不可。
她要記住,這些傷都是爺為她所受的,她要記住爺曾經為她承受的一切。
趁著診治的當頭,拾藏解釋她臨去西楓的那日,雙葉已經坦承原為燕芙公主的眼線,後轉為效忠靖王,但因為不滿靖王行徑,又對她真心喜愛,于是不願再替靖王效命,周奉言選擇原諒她,但要她將功贖罪,到靖王身邊竊得消息。
于丫兒听完,心里釋懷許多。
御醫包扎好傷口,開了幾帖藥,于丫兒想法子硬把藥給灌了下去,吊詭的是,三更到,周奉言竟然沒有反應。
于丫兒狐疑不已,直到五更天時,外頭傳來騷動,戚行、巴律等人回府,才得知高鈺將燕競的首級掛在午門上,昭告天下燕家皇嗣盡斷,高鈺就地稱王,改國號為大定,將定都豐興,城里的余亂皆降服。
然而,周呈曄的家人全死在這場戰亂之中,據聞他曾在五更天時回到宮中,拒絕了高鈺的封官,舍官成為一介布衣。
而周奉言的傷口雖無惡化,但絲毫沒有清醒的現象,教于丫兒憂心忡忡。
藥照抹,湯藥照灌,然周奉言像是陷入沉睡,怎麼也清醒不過來,要不是尚有一口氣,儼然與死無異。
就連御醫也說,不曾見過這種病癥,無法對癥下藥。
直到三天後,意想不到的人到來——
「……奉行?!」當舞葉領著周奉行進房時,于丫兒錯愕之余,卻又欣喜不已。
周奉行徐步踏進房里,瞅著周奉言半晌,探手取下掛在床楣的畫軸,攤開,于丫兒難以置信地瞠圓水眸,只因畫像和之前她所見不同,同樣是周奉言,但畫中的周奉言卻變成坐著。
「這畫……」
「奉言入魔了,許是受了什麼刺激,讓他萬念灰,借著幻覺進了畫中的世界,要是再不將他帶回,他大概也回不來了。」周奉行淡淡地說著。
于丫兒聞言,搶過畫軸,就著桌上燭火點燃,可不管如何靠近火源,那畫軸竟是怎麼也燒不起來,奇異景象讓同樣在房里的舞葉傻了眼。
「不是跟你說了,沒用的,這畫軸唯有那個男人才能燒毀,才能解契。」周奉行頭也不回地說著,伸手按在周奉言的胸口上。
「奉行,你既然來了,一定有法子救爺的,對不?」于丫兒趕忙踅回她身邊,將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周奉行看著她滿是血絲的水眸,忖了下。「我正是為此而來的,不是嗎?」
「那……」
周奉行拿過她手中的畫軸。「你去接他回來。」
「怎麼接?」
「我送你進畫中世界。」
「好。」于丫兒不假思索地道。
「要是回不來呢?」
「只要跟爺在一起,哪兒都好。我想再跟爺說說話,我怕他一個人在那里沒人伺候,你送我去吧。」
周奉行定定地注視她良久,低聲道︰「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須先把自己畫進畫里,只要你的信念夠堅定,就能成畫。」周奉行把畫軸遞給她。「畫出你原本的樣子,最原始的模樣,奉言最愛的那個你。」
于丫兒怔住。爺最愛的她……她忖著,走到桌邊,取來文房四寶,想象著爺最愛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模樣。
但她想,只要是她,爺都愛,一如她,只要是爺,她都愛。
第15章(1)
就在周奉言靜養到可以下床走動時,周家舉家遷往豐興城,臨行前,她和周奉言特地走了趟位在城南郊外的周家老宅探視周呈曄。
周呈曄有些憔悴,他說永不入豐興,留在巴烏守周家人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