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第11頁

「吃酸有益健康。」田安蜜笑聲銀鈴,柔荑拍拍蘇燁的背。「阿燁、阿燁,你們祭家海島的農場沒有雜交酸隻果嗎?一會兒,我多買一些讓你帶回去。」說著,朝那直視的目光走去,好像那目光是一條道路,引她進入了男人幽邃深思的眸底。

安秦一直瞅著田安蜜,從她在隻果店里瞅到她走出隻果店,行至他眼前。

她說︰「你要隻果嗎?」

安秦低斂一下眸光,淡如清風的表情像在笑。「你剛剛給了小女孩糖果嗎?」

他伸出掌心。

「嗯?」田安蜜柔挑一雙秀眉,隨即反應過來,拿了一顆隻果放在他手中。

他說︰「那是花朵形的糖--」

「嗯。」田安蜜放下隻果籃,坐回自己的位子。「海英給我的,我只吃了一根,看到安醫師坐在這兒,其他的就全給小隻果了。海英說糖果是你做的?」

安秦咬一口隻果,沒回答她,端起咖啡啜飲,配著嘴里的果香,咽入喉。

「她很喜歡那糖果……」

她很喜歡那糖果……

是在說誰?

那些戰地孤兒,挺得過戰火無情的摧殘,卻是每見醫護人員執起針筒就哭得淒慘。

最疼他們的田醫師不知打哪兒弄來砂糖,安撫他們乖乖接受檢查、接種疫苗完畢,可以嘗一口甜甜。後來,她遇上了他。

他教她把砂糖烤溶,不斷攪拌,加入小蘇打粉,成了奇妙甜點。

她很驚奇,問他怎麼會。

他說他小時候看一部叫做「--蜜公主」的電影學的。她嚇了一跳,這個巧合像玩笑。他是不是知道什麼?可能嗎?

這兒是戰場,他給人的感覺不像情場老手。

不對。最高明的情場老手,就是讓人看不出他是情場老手。

她說,她想看那部叫做「--蜜公主」的片子。他說,如果有機會離開戰場,他會找給她看,那個安蜜是個聰明的淘氣公主,和表姐妹比劍時,聲稱自己感冒戴口罩,反制表姐妹把胡椒包綁在竹劍頂端的小奸計,敲得胡椒粉飄飄落,教那害人反害己的表姐妹噴嚏打不停。他是故意的吧。

她說,她將大把木犀科花朵灑在她床畔,從未忘記先戴口罩,只讓她一個人噴嚏打不停。

她是誰?在說誰?

被炸毀的古堡城牆長出一棵石榴樹,他經過時看到石榴爆裂了。她從廢棄的民宅避難室,找到十多箱石榴糖漿。他們開始制作石榴口味的糖。她很喜歡那糖果……

「你和你姐姐一樣,喜歡石榴口味的糖?」這事,他沒听她說。

田安蜜一愣,話語飄出紅唇。「姐姐不喜歡石榴口味的糖--」神思忽轉,她反應過來。

「那個糖果也是姐做的?」姐姐信里沒提及。

安秦喝著咖啡,只說︰「心蜜真的喜歡加汀島咖啡嗎?」他不曾見她喝咖啡,理由之一是身處戰場,咖啡沒那麼容易到手。有次,他們收到敵方物資,里頭有一罐速溶咖啡,大伙兒搶著泡,他要泡給她,她說她只喝加汀島咖啡,有機會的話,他們可以一起品味。那個機會,三天後被死神的研磨機磨得粉碎。

他嘴里充滿苦味。

也許該學學海英喝煉乳咖啡……

最後一次的黃昏鐘聲,通街響起。歸鳥撲閃翅膀,凌越塔樓,扶桑花色的街亮起鵝黃路燈。

田安蜜沒听清楚安秦的聲音,她往右邊偏挪,貼近他。

「你說--」閃神,她深呼吸一記,屏息眯眼。

「這香味……」呢喃著,吃驚揚睫。「這香味是加汀島咖啡!你喝加汀島咖啡?」

安秦微震。

她說︰「你怎麼點得到?」

他放下咖啡杯。她靠近,太靠近了。他猛退一下,椅子發出刮地的聲音。

「可以讓我嘗一點--」她已經一個多月沒預約到這她最愛的咖啡。

「安蜜,我幫你點了蒲公英咖啡。」被酸得差點倒在隻果店門檐下的蘇燁,含吞一匙店老板招待試吃的隻果花蜜,總算復活,步伐穩健地走回桌邊,他抓住田安蜜差一微米要踫著安秦咖啡杯的柔荑,杵進他們之間。

「安醫師,麻煩--」自己的位子不坐,要安秦讓位。

安秦站起,對蘇燁的無禮舉動,他不生氣,覺得他來得正好,隔在他與田安蜜中問正好。「請坐。」他說。

「謝謝。」蘇燁回道,沒立刻坐下,眼楮忽現一絲凶光。

安秦盯著他的臉。「蘇醫師,」他嗓調平緩。「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面?在今天之前--」

「沒有。我對任何慈善沒興趣,我懷著惡意而來。」蘇燁聲音陡地往下沉。「你,離安蜜遠一點。」

安秦看看蘇燁,頷首,托起咖啡杯碟,坐往五尺外的另一桌。

「我幫你點了蒲公英咖啡。」他們講話時,他依然听得見。

「謝謝你,阿燁。可是--」

「你也真是不了解安蜜--」被甜食安慰得快升天的海英,霎然回返人間,指點蘇燁。

「安蜜不喝偽咖啡,你真以為她這個時間喝咖啡晚上會睡不著啊?」蘇燁皺眉。

「可見你們有多不熟--」海英音量朗朗,回頭,伸展手臂,移動椅子,構著男人肩膀。

「安醫師,你干什麼獨自坐一桌?別搞孤僻,快過來!」用力扯扳。

「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安秦抓住海英的手腕,將怪掌從肩膀拿下。「你請說,我坐這兒听得見。」

「我們有這麼不熟,非要分開坐,蘇燁醫師也應該自坐一桌,讓我跟安蜜兩人獨處才對--」海英彈了個指,哈哈笑起來。

「果然、果然!你們真的不熟嘛,沒有人比我了解安蜜,我連她姐姐心蜜喜歡喝扶桑茶、不踫咖啡都知道,哈哈哈……」

兩個男人听著一個男人大聲、得意地笑語,軀干明顯一凜,兩相僵住,不說一句話。

海英自顧自地做決定。「為了增進年輕醫師們彼此惺惺相惜的情誼,我們今晚就以去祭家海島參加品酒會為目的,一起出航!」把在研討會沒發揮盡興的統籌大權,拿來現在使用。

「就這麼辦了,不要再有意見。」根本沒給其他人講話的余地,這當然,他就是給太多余地,研討會才差點失控。男人該專斷!這一秒鐘開始,他海大爺說了算。

「現在對時,」指向街道中央位置那座鐘樓,海英威權十足地說︰「兩個小時後,領主集合,流浪者號夜航!」

第4章(2)

海英說的「領主」,是帆船手碼頭鬧區的一家帆船俱樂部。

一入夜,天空懸掛鐮刀月,割破風袋,吹襲淚點碎星。海的氣味爽然撲鼻,浪聲交織在搖賓樂中,熟悉的(WishYouWereHere),听來有點不同,似乎改過歌詞,不,沒有歌詞,是口琴,琴音從俱樂部的揚聲器傳出?仔細辨別,也不是,它只是雜在各種聲音里,像是迷路的人發出訊號。

安秦哪里會知道「領主」,實際上他也不那麼想夜航,走走繞繞這座港城卻是必要。當他注意到俱樂部名稱在碉樓建築屋頂上的旗幟飄揚,距離海英說的兩個小時,已過了八十五分鐘之多。他看看腕表,想必海英他們已經起錨,航向酒香的牛角杯中。

拉開向街頭攤販買來的易開罐冰啤酒,他喝一口酒,吹一小節曲子。

口琴音調斷斷續續,不成曲。

所有的帆船都在張帆準備出航,所有的人都在找自己該上的那艘船。天空一片浮雲自殺似地飄過月刀,裂成兩半。雲絲拖拖曳曳。

田安蜜回首又往前。她循著口琴聲走,美眸尋著那頑拔形影。

人群里,安秦走過「領主」前面,那吊橋式店門放下來。他停腳,看著一男一女過護城河走出來。那女性,穿著連身長裙袍,邊飾繡花,走路時,花朵閃爍鮮澤,栩栩如生,翻飛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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