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一個柔膩嗓音從門內傳來。「明天要過來嗎?」
「義大利那邊還在等我的稿子。」男人走出門,又往門內欠身。
「那明天——」
言語消逝,兩只貓咪親昵地磨蹭在一塊兒。
歐陽若蘇注視著那高大優雅的身影,一秒鐘、兩秒鐘,驚訝點燃她的目光。「哥!」她不禁叫出聲來。
男人身形震了一下,後退,別過臉來,閃著琥珀色澤的雙眼,由溫逐漸轉冷。「你怎麼會在這里?」一開口就是責問,歐陽荷庭眸光似刀,掃向妹妹那只與杜瀇交握的手。
「想殺人啊?」杜瀇咧嘴訕笑,挑釁道;「你家那兩把劍帶上了嗎?」
「你怎麼會在這里?」歐陽荷庭完全不理會杜瀇,沉聲沉調再一次質問妹妹。「你知道你在干麼——」
「宇穹來了。」幾乎是沖口而出的語氣,歐陽若蘇直視兄長,美眸瑩瑩爍亮,紅唇掀動,重復那個名字;「宇穹。」
歐陽荷庭神色一閃,皺凝眉心。
「他在家里等你。」歐陽若蘇將手抽離杜瀇的大掌,朝兄長走近。
歐陽荷庭沉了沉,低頭看著腳邊的貓咪,挪動鞋跟,兩只貓咪隨即進屋,他伸手拉著妹妹,朝回家的方向拾級而上。
杜瀇邁步跟了幾階,然後在有貓咪家門前站定,對歐陽荷庭喊道;「令妹找了你一整晚,原來你在這兒享受甜蜜!」他揚聲朗笑,側首看一眼正把門關上的女性。
歐陽若蘇回望杜瀇的身影。像是心有所感,杜瀇也轉正臉龐,看著那女孩。他舉起手,揮了揮。那女孩也伸長雪白的柔荑——不像揮別,倒像一種邀請。他笑著思忖,他要帶水去她家,澆灌花苞,看它盛開的姝麗絕艷模樣。
第二章
歐陽若蘇找到一只瓷瓶裝水,把含苞待放的薔薇插進瓶里,想著要拿上樓,擺在臥室面海的窗台,角度微微朝東,清晨,染點漂亮金陽,像克林姆那些令人遐想的畫作一樣。
月光透窗,流水白泠泠,歐陽若蘇關閉水龍頭,一手同時拉上窗板,看著最後一絲雜糅月色的清水,溜溜地,鑽進網孔。她小心翼翼捧起瓷瓶,轉身欲離開洗滌槽,卻是原地呆頓,望住通廊那抹靜穆人影。
歐陽荷庭不知何時站在廚房門口,悄無聲響地瞅著妹妹的一舉一動,她的轉身帶出他幽沉沉的語氣;「你今晚到底在干什麼?」
雖不明顯,但歐陽若蘇知道兄長生氣了。她低垂眼簾,視線凝在尚未綻放的薔薇,縴指模著碧鮮花梗,發出清潤的嗓音;「我找不到哥哥,他只是好心想送我回家——」
「他是個賊。」優雅耐性早拋在今晚屋外夜色里尋下回來,歐陽荷庭跨步踏上廚房地磚,繞過中央料理台,鞋跟喀喀,冷絕鋪疊。他擋在妹妹面前,強硬地重復;「杜瀇是個賊。」
歐陽若蘇抬頭對上兄長的臉,眸光隱隱顫動。
「離他遠一點,」歐陽荷庭取走妹妹手中寶貝似的瓷瓶,警告道;「別讓我再看見你和他走在一起。」
歐陽若蘇眉心一寸一寸緊蹙,無力而綿長地搖著頭,細弱聲調跟著逸出紅唇。「他不是哥哥的朋友嗎——」
「不準給他在一起。」歐陽荷庭吼住妹妹為落定的尾音,大掌一個擱甩——插著薔薇的瓷瓶貼面劃過大半料理台,打轉幾圈,橫壓邊緣臨界,瀝瀝拉拉滴流一地憤怒水漬。
兄長發這麼大脾氣,只有冷血動物爬進荊棘叢中的感覺可比擬,歐陽若蘇屏息僵凝,許久許久,勉力地牽動雙唇,發出一聲不穩定的叫喚;「哥……」
歐陽荷庭表情陰凜,狠盯妹妹。「你听見了。」說完這句,他雙腿一邁,離開廚房。
「哥!」
歐陽若蘇跟著跑出廚房,尾隨在兄長後面,她想上前說些什麼——說杜瀇不是賊、說她以後還要和他相見——可怎麼也追不上兄長盛怒的步伐,直到客廳入口,兄長走進去,她一步一步,停了下來,听望門拱瓷珠簾脆響,再舉步,藏入其中。
「我以為你不準備見我了。」
歐陽兄妹是在半小時前進屋的——四個小時都等了,還在乎這三十分鐘?客廳里的男子一點也沒因等待而失度,一見歐陽荷庭,立即自沙發站起,謹守該有的禮節,優雅躬身。
「好久不見。」
歐陽荷庭沒給回應,鐵著氣質尊貴的俊臉,走往背對角窗的單張沙發座。那一看就是主位,金色絲綢與客座的赭金色沙發組完全不屬一套,是切割開來的。
棒著矮方桌,男子待歐陽荷庭落座,才坐回自己該坐的位子。
「你真行,找到這兒來。」歐陽荷庭開口,听得出來不太歡迎人。
「我知道已經很晚了,我會長話短說——」
「你家族的事,我不想听。」歐陽荷庭冷言冷語先警告。
「我的家族難道不是你的——」
「宇穹,」歐陽荷庭直呼其名,站起身。「你可以走了。」下逐客令。
他無動于衷,將言談帶入正題。「我听說你與近年崛起的水下組織‘NCVO’負責人有來往,尤其在金錢上——」
「我的事情輪得到你來管?」歐陽荷庭慍怒,再次失了耐性。
「我當然無權管你的事。」態度依舊,沉定地坐在沙發上,不疾不徐地接續說;「你應該清楚杜瀇專搞黑市交易,私下拍賣打撈來的珍貴歷史文物。他游走灰色地帶,你跟他來往,遲早出事。」
「只要不與你的家族來往,什麼事也不會有。」歐陽荷庭無法心平氣和多說,手臂一揚,直指門口。「馬上走,別再來煩我。」
終于從沙發站起,乜斜眼,他最後說;「就算我不來,其它人一樣會來,這是遲早的問題,你不會不清楚誰在這附近吧……」欲言又止,像提醒,其實是威脅的暗示。
歐陽荷庭眸光閃掠,飛快皺一下眉。「是嗎?」不要不緊地低喃,俊臉恢復波紋不興的冷然。「那就看誰有本事。」傲然說完,往門口走。
等了四小時,宇穹只得到不及五分鐘的晤談。兄長不管對誰都是無情而嚴厲——只要是踫觸他不願、不允許的,絕無轉圜——歐陽若蘇一察覺歐陽荷庭鞋尖移動,旋即退離門拱,技巧地撩簾,先一步避開,往廚房行去。
插著薔薇的瓷瓶在她離開那刻,被一線落水拽著往地面墜,幸好,他動作敏捷,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
杜瀇自嘲今晚發什麼好心,白白浪費難得可與海若相處的時間,跑來探看一個十七歲女孩是否被兄長責罰。他這麼一來,還真的像個「賊」了——
「誰!」歐陽若蘇轉入廚房一步不到,反射性的抽氣驚呼隨即冒出唇瓣。她知道他是誰,看背影,就知道——那發色、那挺拔不羈的奔放姿態……
杜瀇回身,手按料理台,迅速提腳一躍,坐上光亮的大理石腰線台面,順暢地橫越,滑至彼端,挺腰跳下,立定在歐陽若蘇面前。「是我。」他咧嘴笑了笑,一貫神采飛揚而略帶諷刺的表情。「又嚇到你了?」
歐陽若蘇望進他幽邃的黑眸底,搖著頭,好一會兒,才問;「你從哪里進來的?」
杜瀇微微挑眉,覺得她隱有細弱嬌喘的嗓音,煞是好听。「後門。」他拉起她的手,把瓷瓶交給她。「我從後門進來的——」
歐陽若蘇拿著瓶子,身軀一側,倏地走向通往後院的落地門,拉開百葉罩,看著松開的掃鎖,又遙望後院。他從後院來的嗎?是不是已經發現她埋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