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 第3頁

「柏學長,你听我說——」

「凱,」柏多明我也開口,視線往下移,定在後進學弟背在身側的相機和昆蟲盒。「花園里那些小東西是你放出來的?」

達凱楞了楞。「嗯……是啊,實驗室要我拍幾張生動的照片,需要『模特兒』……」他傻笑解釋著,頓感自己的話題被學長轉移了,馬上拉回。「我不是要跟你談這個啦,柏學長……你知道那位清靈的海島美女……」

「越是美麗的事物越危險——」柏多明我往達凱身旁繞,徑自朝主堡走,飄蕩的嗓音與達凱交雜。

報告「正事」,屢遭忽略,達凱忍不住翻白眼,旋身追著柏多明我,加大音量,道︰「柏學長,那個海島美女被與謝野學長和南學長接回來了……」

柏多明我腳步頓了一下——令人難以察覺的一下——持續往前走。

達凱尾隨他,叨叨絮絮。「她長得比我們先前想象的還美上幾百、幾千倍呢!學長們表面上鎮定,骨子里早瘋了,游戲開始進行了……」

柏多明我額際微微一抽。「凱,你放出來的是毒蛾,千萬小心。」

「嗄?」達凱停住,一臉呆。「什麼,柏學長?」

柏多明我哼笑,漸漸走遠,沉聲低吟︰「我願使所有的人快樂,我願為所有的人受苦……」

又來了……他最恨柏學長這種朦朧的言詞,簡直如同每天鋪漫海面、森林的那種迷霧,搞得他像個濕淋淋的傻瓜!「什麼啦?柏學長!」達凱喊道,拽拽胸前的相機、昆蟲盒背帶。

「拍完照,就把『模特兒』送回實驗室,免得傷人傷己。」柏多明我摘下頭上的帽子,耍玩著。

達凱呆愣了一下。「柏——」本還想說些什麼,當下打住了,趕忙回身跑往橋堡花園。

柏多明我撇嘴,深黑的目光,追逐著靜靜偏斜的余暉。霞光將堞口、牆垛染得更紅,像剛出窯的燒磚,卻是冷。北國的午後總欠缺熱力,可惜了這座原本應該是浪漫午茶場所的露天外堡。

「真是遺憾。」柏多明我喃言,帶著諷刺似的笑容,走進主堡——

溫暖的宿舍。

碉樓是宿舍的娛樂中心,開放式大廳是入堡必經處。

今天依舊熱鬧,甚至更加熱鬧,人聲雜亂,有人激越贊賞、有人喝酒涎笑、有人冷言酸語,誰也沒將話題自「白靄然」三字轉開。

一個女性聲音在說︰「我以為多美,不過爾爾——」

「像你這種每天在鏡子里只看到自己的男人婆,哪懂真正的女性美。」男人哈哈大笑回道。

女人怒將手上的啤酒往男人頭頂澆。男人吼了一聲,一把揪起女人,往牆上壓。女人背抵著牆,瞪眼,「啪啪」又賞了男人兩巴掌。一群觀眾叫囂起來。這個地方沒規沒矩,每天都得這樣吵,不分時段上演的男女扭打,比古羅馬競技場的人獸角力還精采。

巨大的水晶吊燈照得碉樓大廳亮晃晃地,耳畔嚌嚌嘈嘈,柏多明我沿著圓形回廊,泛泛環顧一圈,不見主角。歡迎會還沒開始嗎?好吧,想來有必要到女寢,見見她。

這個沒規沒矩的地方,倒還男女有別。男寢在碉樓西側,女寢在東側,中間隔著堡內廣場和衛兵樓。柏多明我走暗道,進入衛兵樓——今日已是宿舍圖書室——迅速無聲地繞過大半建築體,出大門。

天色已現灰暗,風遣送最後的殘霞,拉出雲後一枚銀月,往角樓塔尖端懸掛。廣場上,人群稀稀落落,柏多明我站在廣場邊,眯眼望著女寢。

幾只眼楮抓住了他的身影。接著,一陣跑步聲和男人的嗓音傳來︰「喂!穿制服的精英!」

柏多明我沒反應,邁動長腿,走自己的。

那吼聲又來︰「柏多明我!」這次,明確點了他的名。

柏多明我停下,回身。南系寬帶著一群人走過來,將他團團圍住。即使如此,他天生高人一等的氣勢、體格,仍使人覺得他是護衛群中的王者。

「有事嗎?」柏多明我瀟灑地攤手。「穿便服的吊車尾——」

南系寬面頰隱隱抽動,想揍人,卻忍下。他見過柏多明我在碼頭和人打架,這家伙根本是個「隱性恐怖分子」,嗜血、嗜殺,非必要,還是別跟他動手。南系寬揉揉鼻梁,也攤攤雙手,問︰「你賭不賭?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微微昂起下頦,斜扯唇角,淡笑。「賭什麼?」

「與謝野能否將海島美女追上手——」

柏多明我笑聲低揚。「還在玩這一套?」挑眉睥睨南系寬,他說︰「你永遠只能幫與謝野敲邊鼓?什麼時候輪到你上場當主角?」

南系寬皺起眉。他一向不太欣賞柏多明我——這個男人冷調、傲慢、深沈難以捉模……有時可以跟他們在碼頭酒吧喝得爛醉、結伙打架,有時卻對他們的游戲顯出輕蔑之意,老實說,他覺得柏多明我很難相處。

「少唆。」南系寬啐了聲,扯松領帶。「你到底賭不賭?」

柏多明我撇嘴,冷睇其它人。「你們呢,也習慣了跑龍套?」

一片靜默。

南系寬敲敲頭,揚聲︰「哦——我明白了——你想挑戰與謝野是嗎,柏多明我?」彈一下指,他做出結論。「可以,賭局可改。就賭你和與謝野,誰先將海島美人追到手。」

柏多明我眸光閃了一下,大掌撥開擋路人。「那我可得去鑒定鑒定那位海島美人,是否值得我玩——」

無限延伸的語意,南系寬瞪著柏多明我走向女寢的背影,哼哼蔑笑。

女寢門廳有個一坪大小的人工鐘乳石洞,女神跪在洞窟水池旁,掬水沐浴,清泉自那玉白雕像滑泄,淙淙如流。柏多明我在那兒洗了手,才進入女寢。

避理室放空城,不見舍監。這個時間,可能都去碉樓娛樂了。柏多明我翻了名,直接上樓,暢行無阻。

白靄然住五樓,和他在男寢的房室同一房號,房門面對一排琉璃窗扉,坐在窗台可俯瞰堡內廣場、也可遙望男寢。

柏多明我走出樓廳,彎進琉璃窗扉長廊,看見與謝野學正要離開白靄然的房室。

白靄然站在門口送人。她已月兌去早上那一身御寒的厚重衣物,穿著牛仔褲搭配紅酒色、合身的V領羊毛衣,長發束成馬尾,露出白晰的頸子,那線條無懈可擊,道盡女人的完美。她溫柔的嗓音說著「謝謝」,神態甜美得讓男人嘆了一聲。與謝野學一面放下挽起的衣袖,一面要她進房休息,說她今天剛到,別累壞了。

與謝野學搭長廊底的電梯離開後。柏多明我才朝白靄然靠近。他的步伐聲很沉,不意察覺。她卻忽有所感般地回首,對上他的眼楮。

「嗨。」柏多明我摘下貝雷帽,揚了揚,眼神專注地盯著白靄然。「早上忘記告訴你我叫柏多明我。」

白靄然看著柏多明我說話的唇,覺得臉有點熱,怒熱。「我不想知道你叫什麼。」她轉身進房。

柏多明我上前一步,阻擋白靄然關門的動作。「這可不行。」他肘臂撐在門邊,臉龐朝她俯近,近得他們呼吸交融。「那些惡棍已經開賭了。你最好記住我的名字。」充滿男性魅力的嗓音幽沉低微地說。

白靄然神情凜了凜,不明白柏多明我的話有何涵義。

柏多明我盯著白靄然一雙會說話似的美眸,道︰「你剛剛沒給與謝野學『謝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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