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戀 第2頁

蘇林坐在床緣,素手溫柔地撫著多聞的頰畔。這一年來,多聞更出落得成熟,個頭兒挑高,雖然清瘦,但身段已有個S雛型了。

「快十四了吧──」蘇林嘆了口氣低語。

多聞的眼皮細微地跳動,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她上高原那一年,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白色屋宇里的蘇林女乃女乃。

「醒啦,」蘇林見床上的多聞伸手擋在眼前,那張看不出年齡的美顏,浮現和藹的寵溺神情。「光線太亮?!」蘇林起身,走到窗邊,拉上雙層紗簾,阻隔陽光灑進窗扉。「當年六歲的女女圭女圭,已經是個小女人了呢──」她保持笑容,回床邊,雙手環胸站著,表情神秘地說︰「妳姑姑多婕去了台灣,家里沒有女性長輩可商量嗯?」

多聞模模胸口,漂亮的瞳眸流轉著。她六歲那年回祭家海島,給蘇林女乃女乃檢查身體,也是住這一間臥房。氣氛很溫馨,她躺在床上,雙手收進被子里,發現自己的衣服已更換過,下月復似乎貼了一塊什麼東西,暖暖熱熱地,讓她的小臉悄悄地染了一抹紅暈。

蘇林執起床邊圓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給多聞。「喝下這個,就會比較舒服。」

多聞撐起身體,背靠繡枕,小心地接過蘇林遞來的杯子。溫熱的飲料,顏色很深,白煙散著淡淡糖香。她輕輕吹氣,啜飲一口,滋味甜甜的,卻不單單是糖水。

「這是第幾次了?妳今年要滿十四歲了吧?」蘇林優雅地坐入安樂椅,拉拉長袍裙,交迭起雙腿。

多聞搖搖頭又點點頭,小臉被茶杯遮了大半。再過三個月,就是她十四歲生日,大約在半年前,她的身體開始流出血來。她的周期很亂,有時伴隨著劇烈月復痛。她常常在夜里起來,洗沾血的衣物和床單,她想,這種事不好告訴任何人,獨自在昏暗的浴室里,雙手泡著低溫的冷水,奮力搓揉被單。她從來不敢開燈,怕看見那鮮紅色澤,眼淚一滴一滴在黑暗中滑落。

「以後要是不舒服,就待在家里。妳今早昏倒在路邊,掉到坡坎下,幸好前禈少爺看到……」

多聞抬眸呆住,芙頰更加脹紅。居然是前禈送她過來的,她覺得好羞恥,無法消化這個消息。

蘇林撫模多聞貼紗布的額角,說︰「好好休息。女性的身體是很微妙,一定要善待自己。」縴指掀開紗布,查看她的傷,抹上另一種藥。

明顯的刺痛,讓多聞忍不住顫抖起來。

「抹上這藥,就不會留疤。妳也不希望妳父親回島時,看見這美麗的小臉蛋上多個『圖案』嗯。」

「謝謝女乃女乃……」多聞緊握茶杯,嗓音柔細,近乎耳語。

「把茶喝完。這可以調理身體,舒緩疼痛。」蘇林將她的茶杯注滿。

多聞低垂臉龐,乖巧地喝著。蘇林放下茶壺,離開椅座,走出房間。

長廊上的兩個少年走到房門前停住。後頭的那一名,伸長手臂要敲門。房門突然被人打開。

「衣服換好了!」蘇林看著祭前禈。

祭前禈旋身,往一旁的長沙發坐下,雙眼注視著牆上的畫作。

「女乃女乃,我正要敲門。」羅憫收回平舉的手。

蘇林將房門關好,放下卷在門楣上的簾幔。

「女乃女乃,那女孩沒事了?」羅憫問道。

蘇林瞅著羅憫俊悍的臉龐,若有所思地理理他的發鬢。畢竟是祭前禈形影隨行的護衛,她這個孫子似乎燻染祭前禈的氣質,渾身輻射著一股酷勁,連發型都是與祭前禈類似的利落短發。「前禈少爺,」蘇林轉向祭前禈。他穿著羅憫借他的黑衫長褲,衣領有銀絲線繡的羅氏家徽;十六歲俊美的臉龐上,沈凝著超齡的漠然。「你今天怎麼會出門?」

祭前禈無動于衷,目光仍對著牆上畫作,像是靈魂已經掉進畫里。

羅憫代為答道︰「前禈少爺今天打算到學校一趟,我上主宅接他,途中發現那個女孩……她流了很多血……」

蘇林淡笑。「多聞沒事。虧你是我蘇林的孫子,一點女性生理問題,就驚嚇到你啦!」視線回到羅憫臉上。

羅憫愣了愣,恍然大悟後,尷尬地紅了臉。

蘇林呵呵笑著,精明流轉的眸光,早注意到沙發上,同樣脹紅一張俊臉的「賞畫少年」。

祭前禈的確是天生寡言、不與人熱絡,他喜怒不形于色,感覺有點孤傲,更多時候,他能使人強烈想起兩句諺語──

語言是卑賤的。

話是骯髒的。

這個少年縱使生性沉默,卻不代表他沒在听人說話。他其實比任何人更衷于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只是永遠不會表露自己的欲欲,就像一只狡猾的騷狐狸。

蘇林止住笑聲,擋住祭前禈看畫的視線。「羅憫,你如果想進去看多聞,晚點再來。她現在正睡著。」她摘下畫作,瞥一眼。「這『孤鶴』,你爺爺畫得淒涼,一點也不好,女乃女乃喜歡雙雙對對──」說著,她走向廊彎,身影消失。

祭前禈動了動,站起身。羅憫走在他後頭,離開長廊。

「羅憫,你認識她嗎?」

「有點印象。」

「她的年齡──也是該到白家上課的學生吧?」

白氏是祭家海島上,負責知識教育的一支家族。今天,白家學苑那位曠課最多的學生,出人意料地來上學了。

吉普車行駛在寧靜平坦的高原主干道,過了「白丘河」的石橋,一條磚紅色土道,寬寬綽綽,開在山坡中央,延伸接連山坡上的校舍。說是校舍,看起來卻像度假別墅,幾名男女坐在南歐風情的雨廊下看書聊天。紺青色的屋頂上,公雞形風向標旋轉不停。白花綠意鋪蓋整座山丘,好一幅莫內「果園人物圖」景象。

羅憫將吉普車停在土道旁的大樹下。雨廊那端帶領年輕學子閱讀的女性,走下台階,朝他們而來。

「伯母。」羅憫下車叫道。他的二伯母白曉然,同時也是他們的老師。

「你今天遲到了,羅憫。」白曉然笑著看向車上的祭前禈。「你來啦,前禈,要不要留下來上課?」

祭前禈跳下車,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

白曉然接過手,挑眉盯著他,柔荑輕巧地拆封。一個小絨布袋,隨著信紙滑出來。信是白曉然的雙胞胎兒子羅愉、羅悅寫的。她的一對兒子分別與祭前禈的大哥、二哥在島外,體驗不同的生活,偶爾寄東西回來,就由祭氏主宅總管統一收發。

「因為要過來拿書,所以你順便幫我帶過來嗯?前禈──」白曉然看完信,取出絨布袋里的雙環碧璽戒,戴到指上。

「堂哥們送您的禮物?」羅憫記得這幾天似乎是羅愉、羅悅的十八歲生日,他們羅家有個傳統,會在自己生日時送母親禮物。

「你們都是好孩子。」白曉然拍拍羅憫的肩。

「白老師,我要的書──」祭前禈開口。

「幫你準備好了,」白曉然回道,手指著建築物。「在教室里,上完課,就給你嗯?」祭前禈不喜歡團體生活,幾乎從不來上課,他一向在家自學,除非需要什麼特殊典籍、稀有讀本,他才會上白家學苑。白家人會抓住這極少數的機會,讓他在學苑里待上一天,好好跟同儕接觸接觸。

「前禈少爺,我想留下來上課,問些問題,希望能解開疑惑──關于祭家海島的地形觀察……」

「羅憫,你在好奇早上松樹林里的快捷方式嗎?」祭前禈望著被風吹起的白花兒,長腿往校舍邁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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