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戀 第21頁

最繽紛熱鬧的那艘船艇停泊在菜園灣碼頭。祭家海島的第一座農場,就是環繞著這碼頭而建。

夜晚的海濤聲夾帶陣陣歡欣輕快的樂音,繚繞著整座碼頭區。船艇甲板上的派對高潮未斷,農場的大漢們把農場釀的桃子酒倒進游泳池,扒光余聯的衣物,一鼓作氣將他丟進游泳池,用桃子打他。余聯也反擊,朝人潑酒水。有人跳下去與余聯同樂,燈光反射的銀白水花濺得半天高,酒香桃香濃郁,堪稱酒泉噴發。一干女眷又尖叫又大笑,樂不可支。一回合過後,泳池里的局外人爬上岸,換作陶子墨被推下泳池,余聯把她接個正著,小兩口在眾人起哄下熱情擁吻。一堆新鮮漿果取代彩色紙片,從天而降,叮叮咚咚落入泳池中。

多聞看著池中相擁的準新人,唇角泛起微笑,旋身悄悄離開人群,走到船舷,倚著舷牆上的欄桿,遙望岸上碼頭坡道來來去去的車輛。

羅憫開著吉普車經過農場碼頭時,幾道煙火沖上天際,爆開一朵大花照亮暗空,躺在吉普車後座的祭前禈起身。

「什麼節慶嗎?」

「農場釀新酒吧。」羅憫嗅著空氣里的氣味,猜測地道。在他的印象中,農場那群人什麼小事都能當大事,搞慶典。

祭前禈看一眼那艘掛滿燈泡的船艇,正想躺回座上,火樹銀花再次掩星遮月鋪蓋天空。「羅憫!停車!」他突然叫道。

吉普車應聲停止。祭前禈利落地跳下車,迅速朝船艇跑去。

「前禈少爺!」羅憫一時模不著頭緒,看著祭前禈登上船艇的舷梯。

甲板上太熱鬧,沒人注意到祭前禈上了船。他走在船舷廊道,步伐有點急,眼神熱切地鎖定前方那抹憑欄倩影。

「多聞。」他嗓音低沈,在歡鬧聲中,更不清晰,何況他們還有一段距離。

但那憑欄人兒,似乎心有所感,悠然往他這邊轉身。

他從來不會認錯自己的妻子,煙火光絲描繪出她模糊的身形,即便剎那間就閃逝,他還沒上船,就知道是她。

「多聞。」他又叫了一次。

她動了一下,美顏正對他,不等他走來,隨即奔向他懷里。

祭前禈擁住她。萬紫千紅的煙火持續升天,給今夜渲染上旖旎綺色,滿空熠熠閃閃。他們擁著彼此好一會兒,才微微分開看對方的臉,然後吻在一起。

久久,他放開她的唇,問她。「妳怎麼會在這里?」

「子墨明天要結婚,今晚在這兒開派對,我來參加……」她其實是來等他的,她希望他一回島、一進港口,就能跟他見面,而不是還要等他上高原。

祭前禈看著她身上單薄的露肩小禮服,下意識皺攏眉頭,月兌下自己的襯衫披在她肩上。「海風這麼冷,誰給妳準備這樣的衣服。」他低喃,摟著她縴細的身子,往舷梯方向走。

「我還沒跟子墨說──」

「沈醉在新婚喜悅的人,不會注意到賓客少一個。」祭前禈截斷她的嗓音,將她更往懷里藏。

多聞沒再出聲,柔荑悄悄地抓著他腰後,靠著他的身軀,走下船艇。

他們搭夜行直升機回高原。直升機降在龍鱗湖別墅前,祭前禈抱著多聞下機艙。她已經熟睡在他懷里,他直接進別墅,上二樓臥房,把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中央,蓋好被子。

當祭前禈進浴室時,躺在床上的多聞睜開了眼楮。她坐起身,听著嘩嘩的水聲,月兌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下床款步走向浴室,輕巧地推開貝殼浮雕門板。她今晚喝了一點酒,她不想掩蓋自己對丈夫的思念──

「前禈……」多聞站在浴池邊,縴指拆下發上的象牙簪子。

祭前禈抬眸,正好看見妻子黑發如瀑,落蓋在雪白的胸前。「多聞?!」他有些驚詫,嗓音干啞。

他第二天就離開了。曾祖父要他到非洲的礦場待一陣子,接管祭始禧的工作。他是特地在遠行前,回來看她的,可她還是來不及好好跟他說上一句話,清晨醒來,身邊的床位已無余溫,枕畔沒有留下任何他睡過的痕跡。如果不是她身上的吻痕,如果不是僕佣巧遇他搭直升機離去,她真的會以為昨夜的重逢,只是一場夢。

幾個禮拜後,多聞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了變化,去蘇林那兒做了檢查,確定自己懷孕了。

祭前禈十六歲那年,找到島上最早的一座花園,他們一直沒去那兒野營。結婚後,曾祖父把那座花園送給他們。他們還是沒去野營。最近,多聞獨自到那座花園勘查,照祭前禈當年的夢想,進行著一項計劃,現在她懷孕了,她得加緊進度,在孩子出生時,完成他的夢想……

祭前禈待在非洲礦場九個月後的某一天,接到曾祖父發來的通知,要他即刻回海島處理妻子的事。

處理妻子的事!這沒頭沒尾的幾個字,揪緊了他的心,他連行李都沒收拾,就奔往機場。早一秒鐘見到妻子比什麼都重要,偏偏事情關頭,什麼都讓他覺得慢,這一趟歸途足足花了三天,已比正常時候快了許多,但還不夠!

早一秒鐘見到妻子比什麼都重要!

他駕直升機飛到龍鱗湖別墅,內內外外找不到妻子的蹤影,走到湖畔草坡時,他發現樹林變了,那向來長青的綠葉轉成秋天的深黃色。他突然想起,有人說秋天象微生命凋零與死亡。

他幾乎無法呼吸,轉身跑向直升機,傾全速往主宅飛。

見到祭前禈,主宅總管顯得很驚訝,似乎沒人知道他要回來。他滿臉風霜,不頭冒出青髭,身上還穿著粗布工作服。總管要他先休息,他急聲拒絕,詢問多聞在哪兒。總管奇怪地看著他,說了一個地點。

他神情一驚,匆匆調了輛車,駕車離開主宅。

那是島上最早的一座花園,建在幽靜的山崖邊,像懸在天邊的空中花園。經過一片山坡密林,方可到達。花園里有溫泉池,古典庭園桌椅,薔薇花拱,散發芬芳的野生蒔蘿,貫穿花拱的石板階級,往上延伸一座瞭望台涼亭。登高望遠,白雲感覺近在眼前,探手可觸。

祭前禈將車停在山林小道,徑直朝花園走。

花園的溫泉池邊,坐著一抹他熟悉的身影。他走過去,站在長著小野花的綠草坪,叫道︰「多聞。」

她側過身,轉首看他。

他傻了,眼楮盯著她隆起的月復部,久久發不出聲音。

「你回來了……」蝴蝶在她周身飛繞著,她白皙的雙腳住上提,離開溫熱的泉水。「蘇林女乃女乃說,懷孕不能泡溫泉,只能泡泡腳。」她站起身,柔荑扶著肚子,美眸閃爍著淚光。

祭前禈還是說不出話來,一種復雜的神色躍上他眉眼。

多聞走到他身前,拉著他的手,放到她肚子上。「這次沒問題的。」

一陣胎動滑過他掌心,他震了一下。

她又說︰「我把我們的家,蓋好了──」

那是一幢別致的屋宇,位在花園深後方,屋前有一片小小的馬鈴薯田;雨廊梁柱旁,一棵長成半個人高的桃樹,不知是何時種下的。

祭前禈幾乎是被動地讓多聞牽著走進屋。他們的房間在二樓,有一扇可以喂鳥兒的老虎窗;床鋪正對開闊的落地門,寬敞的陽台上種著蒔蘿和蕾絲花。他回家了──機械式地進浴室洗了澡,刮了胡子,妻子將他的衣服,擺在穿衣間長椅上。他一身清爽干淨,下樓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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