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回見到她是什麼時候?」連馳俊問他。
「不就她六十大壽那時候。」
「半年前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難道你沒听過物換星移,世事多變嗎?」連馳俊撇唇道。
「怎麼,該不會只半年的時間,那位老太太的身子就垮了吧?這不合理啊,李大夫都沒說什麼嗎?」耿燁磊疑惑的問。
李大夫原是當朝名醫程老御醫的高徒,多年前因犯錯被逐出師門,之後被皇商連家以極高的薪俸聘請入府,成為府內的專屬大夫。
「說什麼?那只老狐狸八成是收了什麼好處,從頭到尾不是三緘其口就是口若懸河的忽悠人,老太婆的身子也沒見好,反倒是每況愈下,要不然這回怎會如此凶險,差點沒救過來,當真是吃里扒外的家伙,也難怪他會被逐出師門了。」連馳俊哼了一聲,語氣譏諷的道。
「听你的語氣怎麼好像是在替那位老太太抱不平的樣子?」耿燁磊挑眉道︰「看來你的君子謙和也不全是裝的,有幾分本性。」
「這是贊美還是嘲諷?」
「你覺得呢?」
「當然是贊美。」連馳俊毫不猶豫的說。
雹燁磊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搖搖頭,嘆為觀止的道︰「我還真服了你的厚臉皮。」
「那老太婆的身子會出問題其實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連馳俊忽然換上一本正經而嚴肅的神情,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什麼?」耿燁磊猛然一驚,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此話當真?誰下的毒手?你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或證人嗎?」
連馳俊緩慢地點頭,說︰「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誰?」
「老太婆的親孫子。」
「連馳佑?」耿燁磊睜大雙楮,既感到驚訝卻又不覺得意外。「那家伙一直很不服那位老太太對你的寵愛,自小就拿你當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只不過我以為他再不服也只會拿你開刀,不可能會對他的親祖母下手。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出于藍而更勝于藍。」
「那家伙不僅像老太婆,更像他母親,前者只是自私寡情,後者卻是陰狠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馳俊面無表情的說。
「你倒是了解他們三人。」
「換作你和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命被他們威脅迫害了二十年,你也會和我一樣了解他們。」
「真是辛苦你了。」耿燁磊隨口敷衍了一句,又將話轉回正題。「不過你真的不管嗎?弒親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倘若不小心傳了出去,對皇商連家來說肯定是一大打擊,弄不好甚至連皇商的資格都會被取消的。」他認真道。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連馳俊面不改色,毫不在意的說。
「你還真是……」看著他,耿燁磊都不知要說什麼了。
皇商連家在京城中可是赫赫有名,不單因為他們是皇商的關系,更因為連續三朝的改朝換代都沒能動搖他們身為皇商的地位,可見他們對于朝中勢力改變的敏銳度有多強,與各系人馬的交情有多深厚,又有多麼的長袖善舞,讓人不敢輕易得罪。
連家人善商便專行商賈之事,百年來從未有一人入朝為官,即便是有人參加了科舉,中了秀才、舉人甚至是探花,也因連家家訓而棄官從商。
喔,對了,連家有史以來唯一的探花郎就坐在他面前。
第二章走錯門(2)
連馳俊是在三年前中了探花才一夜成名的,在此之前根本無人知道連家三代子弟中有一位名叫連馳俊的,頂多就只知道連家大房並沒有死絕,好像還留了一個兒子下來。
連家老太太是連老爺子的填房,是個非常厲害而聰明的女人,當年在連老爺子因意外喪生之後,以一個女流之輩撐起了皇商連家這個招牌,令人不得不佩服。然而有能力是好的,但有能力又有野心再加上私欲極強,那就大大的不好了,連老太太就是這麼一個女人。
連馳俊的父親是連老爺子原配夫人所生,夫妻倆是青梅竹馬結成連理的,感情極好,可惜原配的身子極弱,成親多年好不容易才懷孕,為連老爺子生下長子沒多久後便死了,而長子亦與其母一樣體弱多病。
為了兒子能有母親照顧,連老爺子不得不考慮再娶,遂千挑萬選的娶了極會照顧年幼弟妹的張家長女為填房,也就是現今連家掌權的那位連老太太。
有原配夫人的珠玉在前,連老爺子與張氏的關系只能算是相敬如賓,但都說張氏是個厲害又聰明的女人了,自是會想辦法加深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分量,而這法子便是將原配所留下的長子視如己出,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的心機用得極好,連老爺子見了甚感安慰又心存感激,便始終未往後宅里添進其他女人,故除了長子之外,連老爺子的其余四名子女皆出自于張氏,一個庶出子女都沒有。
連馳俊的父親因體弱多病的原故,成親後子嗣艱難,直到多年後才有了連馳俊這麼個獨生子,萬幸的是這個孩子的身體沒問題,很健康。
連馳俊的父親在他五歲那年身故,連老爺子緊跟著在隔年死于山崩意外,連家從此慢慢地落入張氏的掌握之中。
至于連馳俊的母親是在他八歲那年離世的,死因明面上雖說是病死,但事實為何連家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張氏獨權的連家無人敢提及,這麼多年下來,此事是連家禁忌之一。
八歲的連馳俊從此失去可以信任的依靠,只能裝乖裝老實的依附著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的祖母,讓她藉此以維持她良善寬厚、大度無私的聲名,最重要的是,她還能假借守護之名把持著連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享受掌管偌大家業的無上權力。
總而言之,小時候的連馳俊雖安安分分的當一顆棋子,但連家其他人對他的迫害仍從沒停止過。
對此,面善心狠的連老太太多半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沒多管束,只有某些做得太過、足以危及到她的棋子的生命之事,她這才會出手阻止,再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以此向其親子與親孫表明她的真心,讓她的子孫們明白
她並不糊涂,還是分得清親疏遠近的。
連老太太便是用此手段,兩邊施恩,左右逢迎,然後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當她的連家太後,把持整個連家,直至現今一只腳都踏進棺材里了,還舍不得大權,不想放手。
這也難怪連馳佑那廝會忍不住對這位老太君下毒手,想送她早點上路,好撥亂反正,讓連家的一切重新回到連家子嗣手中,而不是把持在一個異姓婦人手上,即便這個婦人是他的親祖母,那也是不容許的。
現今的連家真的是一池髒水,母不慈子不孝,勾心斗角又爭權奪利的,這也難怪連馳俊絲毫不在意連家可能會失去皇商資格這件事,因為內里都爛了,再有光鮮的外表又有何用?
換成是他大概也會如此吧,耿燁磊心想著。
冷眼等著看樹倒的那一刻,看那些猢猻們有沒有誰是好的,如果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他出手更不需要留情,如果有不錯的,便能稍微幫扶一下。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不是嗎?
就算連家二房、三房、四房那些人個個都是扶不起的阿斗,連家只要有連馳俊在的一天,以他的聰明才智和手段、能力,皇商連家也只會破而後立,更創新輝煌而已。
雹燁磊對好友充滿了信心。
葉嬤嬤出去一趟,抱著被褥回到廂房里時,就見她家的姑娘正虎著一張臉坐在房間里對著一面牆怒目而視,模樣看起來極為氣憤,可是那面牆上除了掛了幅她有看沒有懂的字畫之外,什麼也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