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認栽 第10頁

這三天來,他們問遍城內的商家,沒人知道那賣酒的老者是何來歷,喜好何物,有何親戚。他們唯一得到的線索,便是人稱那老者為「痴酒老翁」。因此,兩人縱使有心,也是無從下手。

荊英看著她,勉強扯了抹笑。

史絳霄摟搭住他的肩。「喝不到那人的酒,又如何呢?」

听她這麼說,荊英腦中閃過一線靈光,偏偏在那一閃即逝中,他又還來不及抓住。為此,他眉心再鎖。

史絛霄心疼地看他,將頭側埋入他的頸窩。「算了,見你這樣疲累,就是真讓我喝到他的酒,我也不能開心的。」

「對了!」荊英茅塞頓開,豁然開朗。他一喜,順勢將她抱住。「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史絳霄驀地讓他抱住,心頭猛然朝胸口一撞。那一時,她竟不在乎荊英知道了什麼。

老者曾要她拿他所珍愛的東西來換酒,于今,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心。她心中有個他,是不可讓渡、不可交換的。

荊英見她沒有反應,才要問她時,赫然發現自己竟將她抱在懷中。他神色一赧,趕緊將她放開。「失禮了。」

史絳霄怨怪地瞅了他一眼。「誰還跟你談什麼禮啊?」她的心,他不能明白嗎?

荊英略顯尷尬地閃避她的目光。她的心,他何嘗能不明白,只是他有他的處境、有他背負的期許啊!

見荊英無言,史絳霄只得自己扯了抹笑。「你剛剛不是嚷喊著知道嗎?你想到什麼嗎?」

荊英展開笑容。「我知道拿什麼換老丈的酒了。」

「什麼東西?」史絳霄一笑。

荊英神采飛揚。「以歡易酒。」他為何要和老丈求酒,為的是要博得史絳霄歡顏。史絳霄為何要飲酒,為的是求一個歡暢。

史絳霄頓時醒悟,大喝一聲。「我懂了!」

荊英的話,對她而言無異是當頭棒喝。「飲酒之人,貪的不是酒,而是歡啊!」

「沒錯,正是此意。」荊英展笑。「那你覺得如何飲,才是歡暢呢?」

史絳霄一笑。「與風月對酌,同知交相飲。」

「好一句與風月對酌,同知交相飲。」荊英笑道,心中已有一念浮現。

史絳霄與他相望,腦里已有一計生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史絳霄一笑,伸出手掌。荊英展顏,拍手與她相擊,清脆的響聲中,兩手牢牢地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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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幕披垂,月掛星落。

史絳霄駕著馬車,就著月色夜奔。

馬車內一人探頭,正是那「痴酒老翁」,他抱緊手中的一壇酒,神色不悅地說道︰「你半夜把我挖了起來,最好要能給我個交代。」

「當然了。」史絳霄揚鞭抽馬

「痴酒老翁」顛了一下,眉心高揪了起來。墓地,他隱隱听到錚錚的琴聲傳人,他側耳細听,眉心因而舒緩。「劍膽琴心,彈琴的人,必是多情劍客。」他忍不住稱贊。

「說的好啊。」史絳霄回眸,盈盈倩笑。

「痴酒老翁」一笑。「那是你的心上人吧。」

史絳霄勒馬停車。「冷眼熱腸,听琴的人,也是情重。」

「痴酒老翁」笑而不答,抱得酒壇下車。

只見月色下,荊英低首撫琴。琴案旁邊,另有桌幾,擱了兩只大碗。

史絳霄接過「痴酒老翁」手上的酒,逸掠到桌幾旁,盼了「痴酒老翁」一眼。

「痴酒老翁」眼看月華似水,溶一夜孤冷。耳听琴韻如詩,挑一心幽情,禁不住捋須說道;「以詩琴案酒,以明月入酒,這確實是人間大好時節。算你們厲害,不花一文,就賺走我這陳年佳釀啊。」

他是俗塵酒痴,也是出世高人。荊英和史絳霄的用心,他豈會看不出來。

史絳霄一笑,拆掉酒壇上的封蓋,倒了兩碗酒出來。也不再知會「痴酒老翁」,仰首一灌,便飲于一碗。酒入喉暖肚,說不出的暢意舒泰。「好酒啊!」

「痴酒老翁」一笑,步到桌幾旁,隨意坐下,也飲了起來。

史絳霄一擦唇邊的酒漬,趁著三分酒意,翻身落坐在荊英身邊。

荊英收了弦,她卻雙手撩動開來。荊英彈撥似吟,而她則是揮灑如嘯,琴聲以大江奔流之勢,橫溢開來。

荊英飛身舞弄寶劍。他七尺昂藏,一身皓衣,已然是卓爾不群,兼以身隨琴轉,劍走雷霆,一如飛龍布雨。

「痴酒老翁」連酒也放下了,只覺得看得不能眨眼。

荊英以劍挑起一只小小的布袋。「痴酒老翁」初初不明白他的用意,卻見他翻手挽劍劃開布袋,布開的竟是一場花雨。

「痴酒老翁」不自覺地抽了一口氣。

荊英以劍氣御風,撩拂得碎花繽紛飛落,花味雜揉酒氣,暗香飄動,隨風流散,如雨點的碎花,落在「痴酒老翁」的酒碗之中。

「痴酒老翁」怔忡半晌,而後呵呵大笑。「好啊,好啊!」不住拊掌稱贊。

荊英收劍,展顏而笑。

史絳霄停歇琴聲,自月色中步出。「老丈的酒,可是我生平飲過最好的酒。只以詩琴案酒,明月入酒還是不夠的。定當要在以落英佐酒,且伴知己對飲,才不負此壇陳酒。吶,于今就由我這小酒鬼,敬你這老酒鬼一杯。」她朗笑,再倒一碗酒,邀「痴酒老翁」共飲。

「痴酒老翁」大笑。「你是有心人,是真心人,與你共飲。是我老酒鬼的榮幸,該當是我老酒鬼敬你才是。」兩碗相扣,他痛快地飲人,然後與她同坐。

「是誰想到這換酒的方法?」「痴酒老翁」放下酒碗,問道。

「是他!」史絳霄得意地把荊英拉在她身邊坐下。

「小子,我對你要另眼看待了。」「痴酒老翁」豎起拇指。

「蒙前輩錯愛。」荊英抱拳為禮。

「痴酒老翁」一掀眉。「唉,你這人實在是過于客氣拘謹了。」

史絳霄為他說話。「他這人是武當弟子,名門之後,家教門規俱嚴,說話自然客氣拘謹了。」

「是這樣啊。」「痴酒老翁」望了荊英一眼,說道︰「難怪了,可惜了。」

荊英一听到這話,眉心一緊,轉向史絳霄。當時,他與史絳霄初遇時,她也說過一樣的話。

史絳霄看著他,勾起一抹笑。她自然也憶起當初她曾說過的話。

「痴酒老翁」喚著史絳霄。「小酒鬼啊,你能叫這人喝一口酒嗎?」

「不能。」史絳霄回神,搖搖頭。「他這人有百般的好,只是他著實太好了,所以不會說錯一句話,不會做錯一件事,也不會多喝一口酒。」說著,她的目光瞟向了他。

荊英轉了抹苦笑。「沒想到,你將我看得這樣透徹了。」

「小子。」「痴酒老翁」清湛的目光盯看著荊英。「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或者多喝一口酒,有這樣可怕嗎?」

荊英坦言以對。「我怕的是‘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或者多喝一口酒’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天啊!」「痴酒老翁」瞠目。「是誰將你教得這樣‘好’啊?」

荊英隱匿住澀然的笑容。他雖然明白,這樣的「好」,使他承受的目光過多,背負的期許過沉,使他難以放肆,難以展翅,可是……

「痴酒老翁」自顧自地飲了一口酒。「真想看看,誰能帶‘壞’你?」

史絳霄突然接口。「我不知道誰能。」她喝干一碗酒,大發豪氣。「不過,我很想。」

荊英一笑,笑而不語。

他又想起他們初見的時候。當時,他曾向駕車的誠叔保證過,他絕對不會被她帶「壞」。不過,這些日子下來,她對他的影響,已經和往昔不同了。他無法再這麼肯定,不會被她帶「壞」;更無法確定,他是否一點也不想要被她帶「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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