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將定情 第2頁

姬紅曼挪身影,牽了柳弱水的手。‘喲,手心涼成這樣,快進屋里歇著。’她把仇煞丟在背後,熱絡地招呼猶仍錯愕的柳弱水。‘我剛那幾句話,姑娘別放在心里。柳姑娘和小靈兒的交情,我也是知道的;我想,不論是就著我和小靈兒的交情,還是我跟將軍的關系,都該叫你一聲柳妹子的。’

仇煞跟在姬紅後面,听她這麼一說,他的眉頭又錯纏不開。

說實話,他找了姬紅將近二十年,可從未想過兩人見面的情形會是這樣。就算是從鳳靈兒那兒得知姬紅在風塵打滾數年,也沒能料想到她今日會是這般的模樣。

仇煞不語,默然隨姬紅入屋。

‘哎呀!’姬紅驀地轉身,險些撞到仇煞,還好仇煞本能地避開她,沒有撞上。姬紅嬌甜一笑。‘奴家差點忘了,今天元大官人要來,我得去梳洗打扮。仇將軍哪!這兩間比鄰的廂房,都備好熱水,您和柳妹子先泡個熱水澡洗洗塵,下人一會兒就來了。’

姬紅點頭,正要離去,手卻讓仇煞抓住。‘你要去接客?’他滿是疑惑。

‘是啊!’姬紅眨動羽睫,另一只玉手按著仇煞。‘仇將軍,您這句話奇了,我是花魁,花魁再美還是妓女,自是得接客的。’她說這話只是要激仇煞,叫他厭她,自己把婚事退了。

哪知仇煞臉色變了,放下手來,卻是自責。‘是我害了你許多年的。’

‘弄巧成拙’了,姬紅心頭低嘆,開口說︰‘這事情不是……’

‘紅姊──’外面一位姑娘,大聲嚷著。‘元大官人來了,他要您快些過去。’

姬紅朗聲高喚。‘知道了。’又斂眉啐道︰‘這天殺的猴急。’旋即又是一笑,拍著仇煞的臉。‘好了,不能陪您了,奴家要走了。’那樣子擺明是把仇煞也當成客人。

仇煞臉色益發難看,卻也只能任隨姬紅旋身離去。

柳弱水和他一樣眼睜睜地看著姬紅身影漸沒,她顰蹙秀眉。‘仇大哥,我見姬紅姑娘,好似故意氣你。她是不是和烈焰一樣,誤會我們兩個,才會這樣。’

‘不知道。’仇煞柔聲。‘你先休息吧,剩下的是我和她的事情。’

他和柳弱水趕了幾天的路,都沒此刻這般倦累。面對姬紅,他一身本事全都使不上力。

他們兩人之間或許是孽債吧,不過欠債的人是他,不論姬紅索償再高他都不會逃避的。

※※※

仇煞拖著一身倦乏,浸泡在氤氳的熱水里。斂閉上眼眸,他的思緒飄回多年以前──

仇家世代開武館為業,當年,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就是大熱天,也得在院子里苦練,往往一練,就發了一身的汗。

他記得七歲的蘇荔彤,拿了只彈弓,將揉成一團的繡帕射了過來。甜甜地朝他笑說著,‘給你’,然後一溜煙地竄回她自己的房間刺繡。

仇、蘇兩家管孩子管得很緊,即使兩人已經定了親,還不大讓兩人往來。

那時他也不明白情愛,拿著繡帕抹了兩下汗,就塞進口袋里。

‘嗯。’有人拿著毛巾在仇煞額間擦拭,一股香膩伴隨著竄進他的鼻腔,他霍地睜開眼楮,擒抓住來人的手腕。‘誰?’

‘哎呀!’映入仇煞眼中的,是一名身穿薄紗的美女,她細聲嬌嗔。‘貴客您弄痛我了。’她只知道仇煞是貴客,不曉得他真實身分。

‘你是誰?’仇煞甩開她。

泵娘媚笑。‘是紅姊派我來服侍您的,她說,您要問我是誰的話,就說我是蘇荔彤。’‘姬紅居’里沒有一個人知道,蘇荔彤就是姬紅。

仇煞眉頭弓高。‘她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曉得。’那姑娘再度挨近仇煞,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游移。‘反正紅姊說,讓您開心就是了。’她格格笑起,似是對仇煞的身材十分滿意。

他是她的未婚夫,而她竟然派人來……

仇煞劍眉怒飛,探手點了姑娘的睡穴。‘嗯……’那姑娘軟癱下來。

他刷地起身,水桶里的浪花嘩嘩地翻滾。

他動怒了,一股火在他胸臆竄燒。姬紅到底想要怎樣,他一定要她說清楚。要他娶她,他不介意,可她這樣作弄他,就太過分了。

※※※

累了整個晚上,姬紅一回房間,就張嘴呵欠。‘嗯。’她伸個懶腰,差點撞上一堵‘壁’,她吃了驚,睡意消了大半。‘喲,仇將軍您這是要嚇煞奴家?’

仇煞雙手環胸,面上全無半分表情,卻隱然逼出沈迫的氣勢。

看他這樣,姬紅非但不怕,心下反而覺得有趣,她伸出一指玉白的青蔥,勾挑著仇煞的下頦,嗓音媚軟。‘仇將軍,這是奴家的閨房,要進來的話,可得付上大把的銀子呢。’

她在跟他要錢?!仇煞眉峰又攏。‘我是你的未婚夫。’他不明白,他得說多少次,她才能明白。

‘仇將軍──’姬紅輕點他的胸膛。‘奴家沒忘了您是奴家的未婚夫,是您忘了奴家可是妓女,未婚夫也是男人,進奴家房間的男人都要給錢的。奴家可不能壞了規矩。’

‘規矩?!’仇煞抓住她的手。‘你這樣有體統嗎?三番四次出言相激,還……還替我召妓?’

姬紅或是生來克他的,他跟她相處不到片刻,平日的穩沈都快雲消。

姬紅順勢偎在他懷里,吟吟嬌笑。‘我找的姑娘可有……成功?’她是指那姑娘可有成功地奪走仇煞的‘清白’。

‘你到底是何用意?’仇煞忍下想殺人的沖動。

當年的婚約,無疑是一場錯誤,若是姬紅開口,他願意花上代價彌補。

‘這句話將軍應該自問的。’姬紅甩飛過流泉黑發,星眸半睇著他。‘將軍當捫心自問,為何來尋姬紅?將軍找的是奴家,抑或只是一名叫做蘇荔彤的女子?’

對仇煞而言,這個問題太刁滑了,他默然不語。

‘將軍若認得是一個名字,一紙婚約,那我安給將軍的姑娘,將軍只要當她是蘇荔彤,照樣可以娶了她、要了她;若我不是蘇荔彤,只是煙花柳巷的姬紅,將軍會想娶奴家嗎?’姬紅兩手環上仇煞。

她不是胡鬧,她安給他一個妓女,不是沒有用意的。

仇煞並不習慣姬紅這樣親匿的動作,他僵挺著身軀,坦言︰‘也許不會吧。’

姬紅一笑,放下手。‘這就是了。’她姬紅不要這樣的親事。

不過,事情在仇煞眼底,也困難,也簡單。在他看來,姬紅說的不是問題,他的問題,只是要如何履行一紙婚約,扛負一個責任。

仇煞端正容色。‘我既知道你是蘇荔彤,知道當年我仇家定了你,負了你,就算你身在風塵,也是我的妻子。別說仇家既定下親,仇煞應當迎娶;就提當年,若不是因為仇家與人結下恩怨,牽累蘇家,使蘇仇兩家同遭滅門,致使姑娘淪落至此,仇煞就應現在負起責任。眼下既已相遇,仇煞絕不能棄姑娘不顧。’

仇煞生平做事,憑義而為,無虧德行無負道義。他一番言詞,听來或許近迂,卻是真摯誠懇。

姬紅看著他,笑了。‘我算不得是淪落煙花。’

不想否認,仇煞眼眸有種誠摯,可動人心弦的。

她探手輕順上他的鬢發。‘而且當年的事情我早忘了,您也別去記它了。’

沒人發現,她許是觀音,在濁世中,以風塵示相。

那句話說得雲淡風清,卻是至大的慈悲寬柔。沒有矯揉造作,沒有慷慨陳詞,甚至連浮言贅語都沒多說一句。

可仇煞信了,信她心中沒有怨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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