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戀 第16頁

他們不過是一個叫華容,一個叫岳瑁。不過是說過幾次話,對看了幾眼,她竟真以為他也拿她當朋友看的,她好傻。

「我……」不喜歡她語氣中的生疏,想跟她說明,他不是真要發怒,只是一向習慣先保護自己而己。

她拿起旁邊的衣物。「我要下山一趟,把這些繡好的衣物交給張大嬸,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帶回來的嗎?」衣料不過中上,繡好的圖紋卻是細膩雅致。

「沒有……」像是想起什麼的,連忙解下掛在頸間的玉佩,碧綠剔透,雕工細致,雙手捏握得緊。「你幫我將它典當,也算是……我還你的藥錢。」道歉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她搖頭,覺得這玉有些冰冷。「這藥都是我自己胡亂采的,沒吃出問題,是你福大命大,救你的是天,不是我,岳公子就不必客氣了。」

略過那雙深邃的眼眸,一剪秋水直視晴朗的天。

「再不走,怕天色要晚了。」她欠了欠身。「不多擾了。」

清瘦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帶著歉意的眼神中,他的手無意識地握緊著玉佩。

一整天下來,岳瑁踱來走去,腦中回蕩的就是自己發怒的那一幕,怎麼想也覺得不安。他不斷地看著門口,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日落月升,一輪圓月竟皎亮得利眼。

「華姑娘!」伊人倩影終于出現。

「岳公子身子不好,怎麼不早些安歇?」驚訝他今天的晚睡。

「我……在等你。」想和她道歉。

「等我?」春水有些波動,恍然大悟般的晶燦。「是不是因為今天還沒吃藥,不安心入睡?」

不是!岳瑁在心里大叫,她怎麼會以為是這個原因?可他還是不自主地點了頭。

笑得溫潤。「今天下山耽擱了些時間,正想著得快些回來替你采藥才是。還好今晚月色不錯,應該采得到藥。」

「這麼晚了?」這麼晚了,她竟要為他采藥,他今天是這樣該死的對她,她卻……難道她心中不氣憤著他嗎?

從不知道一池柔亮的春水,也能激起心中最深處的浪花,那樣的柔情讓感動滔天泛濫——感動也能匯成狂潮,他第一次感受到。

「對不起!」無謂的驕傲,終于被沖破。

「對不起?」秀眉微蹙。「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不懂向來傲然的雙唇,怎麼吐得出「對不起」這三個字。

「我今天的態度實在是很惡劣,怕讓你氣惱。」說出來後心里舒坦多了。

她淡笑。「怎麼會?你說的是有道理的。」沒想到他為這事掛心。

她沒惱他,只是有著無端的失落,就像現在乍然輕飛的心情一樣,來去的不能理解。「你要真過意不去的話,陪我去采藥吧!」想和他走在一起,直覺告訴她,這樣可延續這莫名的好心情。

畢竟今晚的月色不錯。

他笑著點頭,兩人靜靜地並排走著,享受柔了一地的銀亮,沉浸著吹面清風邑人的幽香,她的味道從來是讓他自在安適的。

美目瑋亮。「你在這里等我。」找到她要采的藥草了!

扶靠著旁邊的樹木,她熟練地側挪著身子,踩踏著向上的步伐。

「小心點!」忍不住替她擔心。

回眸顧盼眼波流轉。「放心!」曄亮的月色涔涔溶溶邑潤著青碧色的身影。

岳瑁竟看得有些痴傻。

她是美的,一種超月兌相貌五官的美。

的確不該叫華容的!花的美不適于放在她的身上。

比起她的氣質,花顯得喧鬧煩囂,張揚跋扈了!嬌艷的牡丹總是氣焰高張、頤指氣使的。清冷的空谷幽蘭,卻是孤芳自賞高不可攀。即便是含羞帶怯,逗人憐愛的茉莉,也過于驕矜作態。

不該用花來形容的,該怎麼形容她呢?

不是一種具象的形體,而是一種……一種叫人舒服的氣息。

華容回眸一笑,溫和淡雅。「怎麼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很確定他在看她。

春風拂開所有的氣息。

岳瑁失笑了!

終于知道了,她不是俗世的花,而是為花帶來盎然生意的春天,唇畔的那抹笑,是永恆的春風,永遠要教人舒服自在的。

夜風吹來竟是教人迷醉,醉在月色下,醉在春風里。

不明白岳瑁為何而笑,更不明白那綿柔的目光為何有些灼熱的叫人有些醺醺酣然的暈眩。

她向來是習慣被人看的,可從來沒看過這樣的目光,教她有些不自在,卻又不是不喜歡,她無語,只默默低頭,任憑臉上一片緋紅。

沉沉的夜,靜得彷佛只剩下疾奔的心跳。

月色緩緩淡去,怕是擾了這寂寂的夜,擾了這亂了分寸的心跳。

第六章

熾烈的夏日,對上蒼巒疊翠,恐是見青山嫵媚,終究是發不了火的。盡避空氣的燙,在山野樹林里,也被蔭成一片的清冷涼爽。

「翠峰山」上,一間簡陋的小屋,始終也是這般溫涼侃宜人的氣息。岳瑁的身子早已恢復,卻遲遲未動身返家。他不提,華容也不說,只靜靜地讀著他遞到她房間的詩文,嘴角淡淡地揚著笑。

對華容而言,日子還是一樣的,只是煮飯的柴是他劈好的,洗米的水是他挑好的,偶爾回來晚時,菜飯己溫好放在桌上。

上回見他衣服舊了,她將爹的衣服改給他穿,夾著一張她寫的詩。

念不下書,岳瑁從懷中掏出她寫的詩,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詩作,只是寫景詠懷,一如他寫給她的作品。

傲然的雙唇,薄薄地勾成溫柔的笑意。

他將小紙張揣入胸口,放下書本,走到門口張望。

華容已經下山一天了,不明白她怎麼還沒回來?

這天氣燠熱的悶人,他擦著額頭,身上黏膩得緊,就是出不了汗。他來回踱步著,只覺心情更焦煩。沒食欲吃飯,沒心情念書——很少見華容出去這麼久的,她今天不是特地早出門的嗎?

又走到門口,眼巴巴地望著遠方,天暗得快,所有的形體都逐漸隱沒于闃黑之中,連雲也黑黑鴉鴉地聚著。這麼暗,她會不會看不清楚山路?岳瑁心里急著。

彼不得這許多,先找人要緊,回頭點起燈籠,暈暈亮亮照著路,一盞火淡淡的隱人林野之中。

天沉得迫人,壓緊了風,刮然不停。

「容姑娘!」風里回蕩的是灼急的叫喚。

他越是叫喚,天越是陰沉,樹越是猙獰,只有燭火明滅不息。

再走下去就得過溪了,踏踩著溪水試試深淺,雖是冰冷濕滑,卻在膝蓋以下。他舉著燈籠,小心地過著溪,眼楮不時轉溜,怕錯過那清瘦的身影。

溪水的脈動無情而冷冰,一激一蕩,一流一動都像是要把他往深處拉拔。呼嘯的風聲,伴著溪水陰冷的沉吟,是攝人心魂的曲調。

陡然有些害怕,怕那清瘦的身影,會不會不小心叫河水給里卷走了?握緊燈籠的手,透出細細的汗。

燭火明滅,一張俊臉陰晴不定。「容姑娘——」他扯開喉嚨大叫。

一個恍惚的影子,逐漸清楚浮現。「岳公子!」溫潤的聲音躍動著驚喜。

澄澈的春水,盈著柔光,點亮瞳眸的是黑夜中的燭光,那星亮閃爍的燈火,溫著她的心暖呼呼。

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暗夜狂風中會有盞不息的等待——為她!

他笑了。「我來接你回家的。」放心地松了口氣。

她也笑了。「嗯。」確定那溫暖的燭火,不是自己的幻影。

耳地一道銀白割開天際,一聲轟然巨響炸開夜空。

「啊!」破天的雷聲嚇得她跌僕在他的懷中,清瘦的身子不住哆嚷。

他一驚,握著燈籠的手硬生生地僵住,另一手則頓住,不知往何安放。僕倒在懷中的身子埋得深軟,單薄的肩,顫動不休,連無意間逸出的幽香也顛搖飄蕩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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