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被這話語燙暖了,她垂首微笑。「你讓我皺眉的時候可多了。」何止是皺眉?想到他,柔陽百轉,數不清暗自神傷了幾回。
「啊,我沒那麼糟糕吧?」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故意裝傻。「我家三兄弟之中,應該就數我對你最好,不是嗎?」
他還真敢說啊!夏香芷失笑。「你什麼時候對我好了?」
「欸,你忘了嗎?你念書時搬了幾次宿舍,不都是我跟你哥去幫忙?這次茶園開發,我也幫了不少忙。」
「可是搬家時,你大哥和季海也都來了,至于茶園開發當然得找你,因為你是建築師啊,而且大哥平日也常常打電話給我,關心茶園的狀況。」夏家只剩兩個女子,她母親又重病,曹冠珩對她特意照顧,她將他視作兄長般敬重。
「喔——」瞧她談起他早婚又離婚的大哥,秀顏閃爍著崇拜的光芒,他輕哼一聲。「原來我是建築師,找我蓋房子是理所當然,沒什麼特別,我大哥只出一張嘴,反倒比我厲害?」
夏香芷沒听出他語氣里的不是滋味,還認真地點頭。「當初我決定要做茶園轉型時,什麼都不懂,很彷徨,大哥也不了解,卻到處奔走,搜集資料,請教他在旅游業的朋友,要不是他,我可能還在事倍功半地瞎模索呢。」
「我也幫你找過不少資料,也為嫁調動不少人脈,動工後還親自到現場監督,怎麼就沒听你夸過我一句?」
他這是在抱怨她忘了他的功勞嗎?她淺淺抿笑。「有啊,我也常跟大哥提到你的設計,跟山景融合得很漂亮,美極了,你和大哥,我一樣的感謝啊。」
他要的不是和他大哥一樣——曹亞劭猛然驚覺,他在計較自己與大哥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胸膛一窒,低沉的嗓音倏地繃緊。「听你提起他的語氣,我會以為你喜歡的人是他,不再是我。」
她眸光一顫,吶吶道︰「我只是很感激他的幫助……」
「嗯,我知道。」
他的語氣含著某種她不明白、卻教她怦然的情緒。
他是在吃醋嗎?他也會有為她吃醋的一天?她心跳加速,垂首攪拌湯鍋,唇線克制不住地揚起,很真誠。她不曾拒絕他在她家吃飯,看來真是氣壞了。
「小箱子,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他微微沙啞的嗓音,听得她耳根燙熱,下一秒卻凍得她渾身寒透。
「但這只是朋友間的喜歡,我對你,沒有任何曖昧的感覺。」
她傻了,彷佛一根釘,猛然釘入心坎,釘得她呆在原地,無法言語。
他低聲剖白。「我和馨妮七年的感情,曾經甜蜜過,到後來其實只剩折磨,我愛得很痛苦,卻不肯死心,不肯放手,不肯承認自己早就輸了,最後分手時,我像燒到盡頭的蠟燭,明明燒得什麼都不剩了,卻還頑固地不肯熄滅。」他苦笑。「我個性好強,為什麼愛得這麼沒有尊嚴?或許我對感情只懂投入,不懂收回吧。」
「就像我一樣。」她愀然低語,他們的感情沒有交集,卻有感慨的共鳴,他能體會她此刻無奈的酸楚吧?
「我累了,也怕了,現在,我只想過平靜的日子,不想再踫任何感情。」
沒有響應的愛情,現在他有切膚之痛了,能體會她這些年的煎熬,他盼她也能放下,別像他鬧到心力交瘁,這心意,她明白嗎?
她明白,痛心疾首地明白,他又一次拒絕了自己,她眼色迷蒙,心在揪扯。「是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感情,或者只是不接受我的?」
「任何人都一樣。」曹亞劭直視她,不允許自己逃避她氤氳的眼眸,他的語氣應該更決絕,卻充滿矛盾的溫柔,他不想對她隱瞞想法,也不想讓拋難過,結果還是嘴笨,不夠圓滑,倘若換成他口才流利的大哥,想必會處理得更好吧?
胸口又有窒住的感覺,好吧,他是有點計較,她和他大哥較親,遇到重大事務,自然會想請教如兄如父的曹大哥,若非她戀慕著他,也許壓根兒就不會將他放在心上——
只是朋友間的喜歡,不是嗎?怎會有這種不舒坦的疙瘩感?
「任何人都一樣。」他喃喃地摒除異樣感覺,鞏固意志。
「好吧,你想怎麼做隨便你,但我要不要喜歡你,你管不著。」夏香芷沒察覺他瞬息萬變的心思,卻有點氣惱了,他不愛她,也不準他愛她,他為何這麼霸道又可惡?
「小箱子……你這是何苦?」他嘆息,語氣里的憐惜多于責備。
「之前因為田小姐,你拒絕我,我可以理解,現在你們分手了,你依然因為她而拒絕我,這實在不公平。」這般被牽連,她太不甘願了。
他深深凝視她。「我寧可對你好,而不是對你公平。」
她心弦一震,他說要對她好?她听錯了嗎?還是心靈與感情都被另一個女人統治的他,真的對她有點呵疼的心思了?
因為喜悅,她粉腮微紅,心跳不止地低語。「你這麼說,我很高興……」
很高興?曹亞劭愕然,這不是他預期的反應,她是不是誤解他的意思了?他張口欲解釋,曹仲偏偏選在此時闖進廚房。
「香姊姊,我爺爺吵著要喝茶,讓他喝一小杯也好……」沒想到自家二叔也在,曹仲目瞪口呆。「二叔?你幾時來的?我怎麼沒看見你從大門進來?」
「我穿牆進來的。」曹亞劭隨口道,責備佷子。「你怎麼好意思待在客廳玩,等著人家煮飯給你吃?還不來幫忙?」
「是我要阿仲別進來的,廚房有我就夠了。」夏香芷向曹仲道︰「茶待會兒再泡吧,要開飯了,我擺個碗筷就好,你去喚你爺爺和我媽來吃吧。」
曹仲狐疑地瞧了自家二叔一眼,答應著出去了。
曹亞劭低聲對夏香芷解釋。「小箱子,我所謂的對你好,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是怎樣?」她柔聲反問。
「就是——愛情,以為我可能愛、愛上你……」他干麼結巴?
「我懂你的意思啊,你暗示我對感情很疲憊,避之唯恐不及,是警告我要我趁早死心,以免像你一樣,落得獨自傷心的結局,不是嗎?」
沒錯,她理解得恰如其分,但為何從她口中娓娓說來,他覺得很尷尬?
「承認你在乎我的感受,舍不得我難過,有這麼可怕嗎?」
他啞然,瞪著她柔軟而略帶夢幻的眼神,分明將他的關心當作動情的憐惜,她果然誤會了!
他是拿自己當借鏡,迂回但誠心地勸誡她,他傷過,深深明了那種刻骨銘心的痛,他擔心她像自己一樣執著,不懂放手,擔心她因此消沉神傷,他不願傷害她,不想她承受那些情緒,他不要她難過……她要命地全都說對了!
俊朗的眉頭深深皺起來,接著他背後響起輪椅噠噠的聲音,人未到,聲先至,自家老爸的大嗓門飄過來。
「阿劭,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沒听見門鈴響啊!」
「我從後門進來的。」飯廳里瞬間多了三人,私密的談話被迫告終,曹亞劭無奈,過去推父親的輪椅,同時跟夏母打招呼。「夏媽媽,打擾了。」
夏母也是詫異,朝他點個頭,瞄向女兒,眼楮微微眯起。
「好好的大門不走,走後門干麼?」曹爺爺起疑,瞧向夏香芷。她容光煥發,一雙美眸比平日更亮,笑靨比平日更柔美,而自家兒子頻頻注目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流連不去的目光——啊,他懂啦!他們肯定是在幽會!
老人家立刻將兩人關系提升到熱戀情侶,老臉笑逐顏開,笑得臉上每條皺紋都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