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了下兩道濃眉。
那也不干他的事!
他一向冷漠寡情,沒有多余氣力去為別人的性命憂心,今天會接連兩次出手救她已屬意外,而現在……
他瞪視著那汩汩流出的鮮血,然後目光往上移向她面白如紙的秀麗五官,他原先只注意到她有一雙水亮的眸子,這會仔細一瞧才發現,她的五官相當精致,瓜子臉配上大大的眼楮,高挺的秀鼻,紅艷小巧的唇,依這等姿色倘若再過個二、三年,必是一位傾國佳人。
極不願承認此刻心湖的波動,竟是來自于眼前這位年紀尚輕的陌生女子,那種心頭的抽痛就只因她的生命堪虞,更不想去思考為何他遲遲作不出決定的原因了。
其實一條性命對他而言,理當無足輕重,更何況只是一名陌生女孩;此刻他有更重大的事情待辦,天鷹堡的存亡才是他該重視與關心的。
也就是說他應該立即放下她不管,讓她的生死交由老天決定,自此兩人再無瓜葛,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將隨時間流逝而煙消雲散……
「公子……」虛弱的呼喚再次驚擾上官騫的冥想。
上官騫深炯明亮的黑眸閃過一絲難以分辨的情緒,「別再說話,忍著氣可讓血流得少一些,如果你不想死的話。」他難得出現煩躁,再瞪視一眼林外的馬車後,反身朝一間廢墟而去。
是一份惺惺相惜之情吧!
他為自己荒謬的舉動下了這般的注解。
☆
瞄了一眼斜掛在廢墟外的紅底金字匾額,上頭寫著「梅家莊」三個大字,由剝落的燙金字體以及掉了漆的匾額來判斷,這間廢墟已荒蕪多年。
上官騫只看了一眼,即快速地抱著方芷靈入內。
此刻,歪斜的匾額上正坐著一位看來年約十歲的小丫頭,她的一雙小腳就在匾額上晃呀晃的,看起來好像隨時要掉下來似的,可非但不見她有絲毫害怕的表情,一張可愛的小臉反而笑咪咪的,像是將有喜事臨門般。
「唉,這對好耶!」她拍著小掌,一副大事已定的模樣。
門前突然飄來一道白煙,白煙散盡後,一位拄著拐杖的白頭老翁出現。
「什麼好啊,這一對行不通的。」他模著長長的白胡須,朝里頭的男女望了望,如此說著。
「咦,為什麼不行?」藜藜咻一聲跳了下來,氣鼓鼓地站在土地公面前。「我就覺得他們合適,男的帥,女的美,速配得很,為什麼不行?」
「那個女的已經與人訂過親了,正所謂紅顏薄命就屬她這一型;而這個男的,是個北方漢子,不是咱們南方人,很快的他就得回去了,所以他們不會是一對,小丫頭,依我看這一次你就不用忙了!」
「什麼?那怎麼行!」藜藜跳了起來,一會兒飛上匾額,一會兒又飛上樹梢,一會兒又落在土地公面前。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撮合他們,管它什麼訂不訂親的,還有紅顏薄命是什麼意思?她那個未來的丈夫會早死嗎?那干脆讓她別嫁算了,我看這個北方漢子順眼,命也硬得很,就干脆讓她嫁給他好了!」
土地公拿著拐杖到處找著藜藜的落點,這小丫頭刁鑽古怪得很,再多跟她接觸幾次,他這把老骨頭非散了不可。
「喂,小丫頭,你別再飛了,再飛下去我眼都花了。停下來、停下來,否則我可真不管你了,下回你也不用再找我幫忙了!」
藜藜一听土地公不幫她,哪還敢造次,立刻乖乖地坐在門口的階梯上,「好、好、好,我不飛了,瞧你一把老骨頭也怪可憐的,但是你總得告訴我,那個女的未來丈夫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你要說她紅顏薄命?」
土地公咳了咳,這鬼丫頭一點禮貌都沒有,什麼叫「一把老骨頭怪可憐的」,他哪里老了,他也才不過五百多歲而已,在天界可也算是幼齒的。
「里頭那個女的是城里方家的姑娘,今年剛滿十五,名叫芷靈,人長得漂亮又聰穎,可壞就壞在她自小訂了親,而結親的對象就是杭州城里最富有的葛家……」
「葛家?你是說那個氣焰囂張的大富人家?上次說什麼他兒子經過鬼屋無緣無故被我克死了,然後叫了一大堆臭道士來驅鬼的那個老太婆?」藜藜跳起來大叫。
「對、對,就是那戶葛家。」土地公連連點頭稱是。
「那他兒子不是死了嗎?還訂個什麼親?」藜藜一想起那個老太婆就有點火大,口氣也愈來愈不好。
「他兒子死了還有孫子啊!」土地公理所當然地說,老太婆的兒子都多大了,怎麼可能與方家丫頭訂親,看來藜藜這丫頭的腦筋比他還糊涂。
「老太婆的孫子?那他又是個怎麼樣的人呢?」藜藜愈听愈有興趣了。
「她孫子葛天順是個天生白痴兒,但這事是沒人知道的,就連訂了親的方家到現在也都還不知道這事。
梆家老太夫人精明能干得很,她將所有事情都掩飾的很好,外面的人不知道還當葛天順是個深藏不露的了不起人物哩,但再怎麼說葛老太夫人也老了,也希望能快點找到接棒的人來分擔她的辛勞,所以你說她怎麼可能放過方家丫頭?
再說,依方家老爺子那古董般的腦袋瓜,就算讓他知道了葛天順是個白痴,他也會為了信守承諾而將方家丫頭嫁過去,所以說他們這門親事是結定了,方家丫頭注定是守活寡的命,因此我才說她是紅顏薄命哪!」
听完土地公的解釋後,藜藜重新坐回門口的階梯上,雙手支著下巴一副苦惱的樣子。
「我不管啦,我喜歡這個女的,我就是要幫她!」經過了稍稍的沉思後,藜藜執拗地說。
土地公吹胡子瞪眼楮的,拿她沒辦法。「隨你羅,反正我已經告訴你這一對很難撮合,你若不信邪,那我可管不著。」
藜藜吐吐舌頭。「誰要你管!」
話畢,她又咻地一聲往里頭飛去……
☆
「公子,你……你這是做什麼?」
廢墟的一角,方芷靈氣虛地拉著領口被扯破的衣衫,驚慌失措地想往案角下躲去,但她的體力早已流失,只能勉力倚在案桌的木柱旁。
「過來,你若不讓我檢視傷口,我要怎麼替你療傷?」望著她蒼白疲弱的容顏,上官騫的眼神流露著憐惜與不舍之情。
原以為她的芳齡應不及十二,但剛才不小心瞥見了她姣美的身子,只怕他之前是錯估她的芳齡了。
基于男女授受不親,他當然明白她的矜持,也知道此種接觸已是逾矩,但他可不想為此而誤了救她的時機。
「不行的,這……男女有別……公子還是送我回去吧……」感到左肩胛那難抑的撕扯灼熱感,痛得她雙唇緊抿成一線,但她仍極力壓抑著想申吟出聲的想望,卻難掩嘴角微微的抽動。
她必須快點回去,出門前爹爹再三叮嚀,千萬不可讓男人看去了容顏,更不可與男人對話,但現在又豈是對看與對話這般單純,這男人撕去了她的衣衫啊!
爹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禍及小霜的。
啊,對了!這會小霜一定找她找得急壞了!
不容他有所遲疑,他看到她身子逐漸癱軟,肩胛處的血已呈紫黑。
「是毒鏢!」上官騫一躍上前,在她失去知覺倒地之際,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並自腰間取出一罐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抑毒丹藥讓她服下。
服下丹藥,方芷靈頓覺窒息感緩和許多,人也有氣力了些。
「多謝公子三番兩次的搭救,芷靈感激不盡,但請公子速送我回去……」她偎在上官騫懷中,疲弱地望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