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狂略低下臉,整齊的頭發一絲不苟地貼服在盤緩上,兩旁的長鬢優雅的垂伏著,剛好就飄蕩在冰兒的臉頰上,唔,她覺得好……好癢。
東方狂輕輕松手推開冰兒的身子,冷冷地對著東方晏哼了一聲,根本連瞥也沒瞥到她一眼。對他來說,當然是不會把一個成天跟著東方晏四處瞎跑的小丫頭給放在眼里的。他向來很冷、很狂、很放肆……
「我是狂嘯樓的主人,難道不能在這里?」他淡漠的表情和語氣在在顯示了自己不甚歡迎外來者的態度。
「……那個……」東方晏怔了怔,囁嚅了半天還是沒講出一句話。
「咳咳咳。」冰兒不耐煩的咳著嗽,鼻子跟臉頰都被東方狂方才飄散在她臉上的發鬢給攪得癢死了。
「別再什麼這個那個啦,咱們就是不放心——」理直氣壯的話都還沒說完,就已被東方晏又拉又扯地迅速拖下樓去了。「喂喂喂!你這個膽小表,就算害怕也得讓我把話說完嘛……別……別拖了啦……」
???
三月,春。
陽光漸露頭角,牧場上青翠的草兒也開始悄悄地生長。
「駕!駕!駕!駕!」唐冰兒胯下夾著一只胖嘟嘟的肥羊,嘴兒里興致昂揚地吹起口哨、唱著她胡掰瞎編的牧歌來
「小小的羊兒吃青草,奴家的姐姐尋歡樂。今朝有草今朝食,明晨有露明日飲。累癱趴仰草中間,醉臥惺忪雲里面。你若乖乖就受寵,若要遭殃便胡來呀便胡來……」
還請在座諸君包涵包涵,千萬別在這當下怪她的歌兒唱得不夠動听。若是其他牧羊人也像冰兒此刻一般騎著羊兒滿場追趕著其他羊群的話……保準也絕不可能唱得出多好听的歌兒來。
「嘟嘟快跑啊!千萬別教人家取笑你恃寵而驕、跑不動呀!呵呵呵呵……我駕!駕!駕——」她勾勾長腿,輕輕蹭了蹭胯下羊兒的小白肚,一邊誘以甜言,一邊趨之威脅,逼得那只原本懶洋洋的嘟嘟只得像球滾似的四處跑……
「咩……咩……咩……」被追趕的羊群們被唐冰兒的瘋狂舉止嚇得亂叫。
「哈哈哈……抗議哪!」冰兒微皺眉,輕輕地啄起那鮮紅欲醉的唇,朝著羊群中遞出一記飛吻,繼續道︰「沒法子,誰叫你們一個個不知檢點,不過度了個不算太寒的冬季罷了,怎麼就把自己養得全是肥頭肥腦的?」
嘟嘟喘著氣兒狂追,羊群沖過來、沖過去的亂奔。「咩……」
「好了好了,都甭再跟我頂嘴,趕緊跑快點兒勤練腳底功夫啊……跑啊、跑啊……快跑啊……」
從前在長安城的姐妹圈里時,冰兒就總是老愛搶著第一個說話,所以現在即使換了地方,成天面對的角色也變成了一群不會說人話的羊,但她那副愛說話、好動的本性卻一點兒都沒改。
瞧冰兒這會兒喊得可多聲嘶力竭呀,根本不知道就在不遠的另一處地方,有雙炯炯發光的眼神,正盯住此刻發生的片段景狀。
「嘿!嘿!嘿!咱是長安冰火爆、咱是青州女英豪……」她越唱越亢奮,情緒漸漸不受控制地隨興放肆,一意縱情歡愉下的結果,她索性屈起雙膝跪在羊背上,肥嘟嘟的羊兒顫著抖著奔跑著。「呀荷!快跑!」
豈料前方不遠處,有一方小小突起的野草坡。
「快跑、快跑……」冰兒歡喜得手舞足蹈,狂歌狂唱,根本沒留心身畔飛縱而過的變化景象……
「咩……」嘟嘟忽然急停住,就恰恰停在了那方草坡前。
「哇啊……」煞力過強的後果,導致冰兒整個人瞬地自白羊背頂一掀而起,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摔、摔得我疼……疼死了啦!」
那只名喚作嘟嘟的羊兒實在是不忠心得可以了,竟然當著她狠狠落羊的事發現場,就自顧自地悠哉吃起了野草兒來。
「嘟嘟——」冰兒閉目皺眉,慘叫道。
「咩……」嘟嘟怡然自得,回應道。
「唉唷……好、好疼……疼呀……」只覺經這一場狠摔,仿若真有點兒要把她胃里那吃了三天三夜的食物給悉數吐出來的沖動。
這時,幾乎是悄然無聲的,仿佛忽然有一朵天邊飄過來的雲彩遮覆了她大半片仰躺著的天。
有一絲絲不怎麼耐煩的表情蕩漾在冰兒的臉龐里。她不安地蹙蹙眉頭,損損鼻子,就是沒打算睜開雙眼瞧一瞧。
「咩咩……」
「喂喂喂,你也別太張狂了喔,好歹平常姐姐我也疼你得很,怎麼,把我摔在地上還不許我喊一聲疼啊?」冰兒听到了愛羊嘟嘟在一旁局促難安的嘍叫聲,不耐煩的朝它的方向吐著舌頭,做了個大鬼臉。
「咩……咩……咩……」羊叫的嗲音中夾雜著幾許囫圇吞草的倉促感。
「這牧場若再被你這麼個魯莽丫頭看管下去的話,只怕羊群莫不是胖死、就是累死,再不……也極可能會讓你的粗暴舉止給嚇死吧!」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她的頭頂響起。
冰兒眸子一睜,瞬也不瞬地瞪視著,態度冷得很。「喔,是你啊。」
東方狂雙唇緊抿,眼眸直直地盯著她打量,對于她怪異的回應很是新奇。他還以為這全天下的女人,只要瞧見他,都會心甘情願地拜倒在他的腳邊求他憐愛,即使不為他的人,也會為了他的身份這麼做……
由于這女孩的反應著實太過平淡,平淡到幾乎就快勾出他潛藏在身體里的那股斗志與好奇心。
其實他起初也只是經過罷了,哪曉得竟會在途中望見了這名正在牧場上與羊群瘋狂追逐著的粗魯女孩?因為有趣,所以才多看了幾眼,正待他要舉步離去時,便看到她被只胖羊摔成這四腳朝天的模樣了。
「是我。」東方狂高高在上的站在冰兒的頭頂邊,俯下臉,斜睨著底下的她。「你這狂妄的牧羊女,難道不懂得尊敬自己的主子?」
冰兒一臉的不置可否,竟然沒立刻回嘴頂撞他,但眼神底的情緒卻仿佛透露出一絲絲不怎麼願意妥協的態度。
也對啦,要是按照字面上的定義,他的確是她名目上的老板、頭頭兒沒錯。至少,她就是拿著那張蓋有他手指印的老羊皮到帳房里去,人家管帳老伯才肯換出大把、大把的銀票給她的,所以講句惡心點兒的話——他不僅是此刻賜她溫飽的衣食父母,更是搶救他們唐家歷代祖宗名聲的恩人呢!
冰兒咧開牙縫,從唇間透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問候。「大少主好,多謝大少主對奴婢一家老小的恩典。」听得出來,她說得非常故意且嘲諷。
東方狂垂著眼瞳,雙臂環胸而立,冷冷淡淡地綻唇笑了開——而冰兒,竟為了他這一笑變得……臉紅心跳?
東方狂笑,是因為突然有些很期待看她接下去會如何反應。「說,你是打哪兒跑出來的野丫頭?怎麼從前沒見過你?」
沒見過?面對一個有過四面之緣的人竟然只說一句沒見過?枉費他已在她身上砸下大把銀兩了呢……竟然完全不記得他早把她買回來了……唔,好一個花錢如夢幻的冤大頭少爺!
冰兒眼楮雖然一瞬不瞬、神氣昂然的瞅著他的臉面沒移動,但腦子里卻早飛得千里萬里遠了。望著望著,想著想著,居然竟面露潮紅地傻笑了起來……
「呵呵呵……」冰兒心里正幻想著,好多、好多的銀兩全砸在她的身上。
「你到底是誰?」他再問了一遍。
「嘎?」冰兒總算稍稍回過點兒神,因自己方才不慎泄漏的貪財綺念而心虛地抿抿唇,眼光亂無目標的晃了晃。「喔……我啊,我叫——」等等,她為什麼要那麼听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