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事物的背後 第25頁

也許甜酒喝多了,李蕾頭昏昏的模不著邊際,躺在床上更如飄在雲端,伸手可以摘到美麗的星星,

「我看到好光明好光明的未來喔,你會成為很有名很有名的人,大哥和小扮都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們李家以你為榮,你的成就會勝過所有人,你將是我最偉大的英雄……」

她滿臉酡紅地中英文輪流說,御浩怕她吵到隔壁的人,用吻堵住她的喧嘩。

但那一吻下去,竟沉醉難以起身,華盛頓幾日沸騰的血液,再經過我倆沒有明天似的奔逃、月夜下的歌舞花酒浪漫,亢奮達到了最頂點。

當吻已不夠滿足時,那愈來愈深入彼此私密的肌膚相親中,李蕾全然放松沒有抗拒,因為她想,御浩在緊要關頭總會回到現實的,理智的他一向如此。

但這次她錯了,御浩終究是血性青年,太強烈時,也全然失去控制……

十歲那年听到他的名字,十六歲在雙方父母鼓勵下交往,十九歲隨他一起出國留學,直到這一刻,她才有與他身心合一的相屬感。

四個月之後,也是同年的八月底,他們因路過,又回到小獨木舟鎮一次。

那群嬉皮士已不知流浪到何方,他們仍開心地在月下湖畔游玩,暫時忘掉世上煩憂頊事,回歸到大自然里純粹是花的孩子。

以後在傷心或艱難的歲月里,只要想到小獨木舟鎮的月夜,人間有此良辰美景,內心就有瞬間的平靜。

雨和淚都一樣,但在陽光中你得玩這個游戲。

第六章

有人告訴她,六月是最後的篇章,不是新生,就是死亡。

但她不知道過程這麼痛,不是從前找不到自己的茫然,也不是愛嗔痴怨的恨悔,而是摧筋折骨、血噴脈斷身體裂成好幾塊的巨痛。

那日雨下得很大,彷佛有人往他們的透明夢里不斷傾注大水,淹沒了玉米田和小麥田,森林也被飽含水份的大筆揮得失去形狀。

「剛好劃很小的小舟。」是誰在說話?是白毛毛的雪中那直長的人影嗎?

但小舟抵不住狂雨大浪呀,她緊緊抱著怎麼也不肯放手。

「時間到了就必需離開,徹底忘掉這里。」黑衣人說。

「求求你,讓我留下來,我不要走!」女孩在紅色谷倉跪地哀求。

她還是失掉她的小舟了,眼看著無情大水吞之毀之……如同桑塔亞納寫的︰

我分辨不出哪一部份比較多--

是我保留住你的,還是你帶走我的

九月才開學沒多久,她就找不到御浩了,

這次電話是通的,但從昨晚到現在鈴鈴聲不停一直沒人接,李蕾只好往每間套房敲門,希望搭同學的便車到波士頓。

自御浩投入保釣活動後,出現在女子學院門口的次數愈來愈少了,總是李蕾想辦法去找他。四月以前她還覺得有趣,處處牽就支持他︰四月華盛頓游行後情況並無大進展,她就漸漸不耐煩了。

放暑假去大哥家,她卯起勁來學會開車免得處處依賴人,這星期總算拿到駕照,想叫御浩陪著一起去挑車子,他人又不見了,這種日子何時結束呀?

李蕾在宿舍問了一圈,終于搭到去波士頓的便車。

御浩屋前的傘型樹已由濃綠轉為萎黃,秋風吹來葉子簌簌落下,正應著樹後屋子燈火暗滅、失去春夏鬧意的那份寂寞。

李蕾有一把復制鑰匙,開門直接走上二樓御浩的房間,被褥床桌整整齊齊的空無一人,其他幾個房間也一樣。

奇怪了,星期六早晨學校沒課,怎麼一伙人集體失蹤呢?

她呆了一會,快步走到隔壁幾棟的一個香港學生住處敲門。

香港學生倒是在的,他睡眼惺忪用英文說︰「啊,蕾絲莉,是妳呀!」

「杰利,御浩他們去哪里了?怎麼整屋子的人都不見了?」她著急問。

「妳不知道嗎?他們全部都到安娜堡去了,好像參加什麼『國是大會』的活動,昨天一大早好幾輛車子浩浩蕩蕩出發哩!」

李蕾僵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御浩沒告訴妳嗎?」

「……有吧?也許我沒注意听或漏接了電話,才搞不清狀況,謝謝你……」這一刻還要顧面子,不許自己有狼狽無措的樣子。

但她心里明白,御浩是把她丟在這里了,連費心交代行蹤都不肯。

安娜堡的國是大會,是以保釣組織的原批人馬為基準,預計九月留學生們返回學校時再一次的大集合,但這次討論的重點已非先前的釣魚台問題了。

現在大家最關心的,是美國總統對中共解除禁運、國家安全顧問訪問北京一連串事件後,國際氣氛丕變,為台灣內外帶來了空前的危機,聯合國帝位岌岌不保,正統主權受到最大的挑戰,未來何去何從一片茫然。

因時局艱困復雜且難測,八月底御浩去華盛頓接李蕾回學校時,佑顯大哥還特別挪出時間和御浩談話,再三警告不許再拖著小蕾參加任何集會活動了。

御浩當時並沒有辯駁,他明白在佑顯大哥面前爭什麼都沒用,只沉著冷靜的回應,一度讓李蕾以為他會收心寫論文,不再管國家大事了。

結果一回到波士頓,各方朋友、信稿,電話又如潮水不斷涌來,看得李蕾心煩心焦,不免又開始叨念。

「你忘了大哥說的話嗎?你是學生身分當以學業為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愛國可以,意願表達就足夠了,干嘛還管那麼多?」

「妳大哥和我理念不同,妳很清楚我不會听他的話。」御浩說。

「我一點都不清楚,全被你們搞糊涂了,什麼理念同不同的?他這麼要求,也是為我們著想呀!」

「沒有國家,又哪來的『我們』?」御浩嚴肅說︰「今天國家屢遭羞辱的對待,我們身在海外看得最真切,對國際間的現實無情感受尤深,又有誰能冷漠以待、坐視不管呢?」

「管了又如何?你看釣魚台,喊破了嘴,美國還是堅持要給日本,只白白浪費了一年時間,有用嗎?」她反問。

「時間沒有浪費,至少海外留學生已結合成一股力量,當力量愈來愈大時,必有不容忽視的影響力。」他肯定說。

「我是看不出什麼力量,倒是你論文進度嚴重落後。」她不知不覺學著大哥嘲諷的語氣。「本來以為你可以專心學業了,偏又來個國是大會,沒完沒了的,說不定我碩士拿到了,你博士都還沒念完,我們婚期是不是要無限延期呢?你給我的承諾又該怎麼辦?」

「妳就擔心婚期的事,每天夢想著大房子嗎?」他說得輕淡,卻有重重的責備之意。「世間有兩種人,一種慣以自己利益為先,升官發財為首要;一種慣以天下為己任,置個人小事于度外。妳現在清楚了吧?這就是妳我兩家理念不同的地方,也造成我們對許多事物看法的分歧,多年來都不曾改變。」

他是什麼意思?批判她自私為己,連李家也一塊罵下去了?

他們說過不吵架的,尤其這種話題必辯不過他,硬吵下去也灰頭上臉不得善終。因此她假裝有听沒有懂,一意堅持說︰

「無論如何,承諾就是承諾,結婚和大房子都是你欠我的,夢想有錯嗎?我從來沒反對你愛國,你大可在波士頓寫文章、打電話、接待朋友,但拜托別去安娜堡,至少你答應過大哥不再參加任何集會活動了,不是嗎?」

御浩愣了愣,知道她不想爭吵,但也失去了溝通的可能,不由得輕嘆說︰

「妳放心,我不會再讓妳涉入的,畢竟三小姐只適合安逸無憂的日子。」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