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個季節 第24頁

「是林世駿出的餿主意,我是被脅迫的。」杜明峰趕忙試著洗刷他的清白。

「錯了,你是接受我的利誘才對。」林世駿又說︰「你快回醫院照顧余伯母,免得她叫不到人。」

「唉!一下是歹徒甲,一下是護土乙,又沒錢賺,做人真難!」杜明峰把從戲劇組借來的假刀藏在衣服里,喃喃離去。

桑琳仍是一頭霧水,一肚子的氣,她恨恨的瞪著林世駿。

「你可以打我。」他掌心向上,可憐兮兮地說。

「為什麼要用假搶劫來嚇我?你們還嫌我最近受的罪不夠多嗎?」她生氣的拍掉他的手。

「桑琳,對不起!」林世駿試著消除她的怒氣,「我只想向你證明賴建仲並不適合你。伯母一直說他忠厚老實,但忠厚不表示可靠,老實也不能帶給你快樂。像今天晚上,他遇事慌亂,膽小怕事,甚至棄你於不顧,這種男人你能嫁嗎?」

「我說過,我的婚姻不關你的事!」她咬著牙說。

「有關的,一直都是有關的!因為……因為你始終是我最愛的人,你始終在我心中佔有最重要的位置。今晚若換成是我,我一定會為你拚命。為了保護你,我可以流下最後一滴血都甘心!」他再也壓抑不住的傾訴他心中所有的愛,「桑琳,我不能忍受失去你,失去你就好像在我的心里挖個大洞,我的心都變得空虛了!在這世上只有我最知道你、最憐借你,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男人比我更愛你了,你難道真的無法感受到嗎?」

桑琳感到雙頰一陣潮濕,這才發覺淚已潸潸流下。兩年前她拚命排斥拒絕的感情,不但未曾消退,還蘊生出更大的力量,像反撲般的排山倒海朝她而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眼前看出去的是,泛在水霧中的夜色、迷蒙的樹林、淹暈的高樓;而在她身後的是,她這一生中得過最深、最濃、最純的愛,這股愛意像是極柔極美的絲綢,沁暖溫香地包圍著她,是一個女人所能擁有最華麗的感覺。

問題是,她有勇氣去享受嗎?桑琳痛苦地說︰「我告訴過你,我們是不可能的!」

「你告訴我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但它們並不全是對的。比如你說我很快會改變,但三年了,我愛你的心意只有愈來愈堅定。」

他再舉證道︰「為了你,我跑回台灣念大學;為了你,我努力讀書做事;為了你,我總是心痛,因為你的無情。桑琳,我知道你其實也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為何要說出呢?!為何要將那些危險又大膽的熱情說出來……

遠處傳來警車的嗚笛聲,閃光隱約可見,桑琳推著他說︰「一定是賴建仲去報警了,你還不快走!」

他們像逃命的雌雄大盜般遁入黑暗中,腳步未曾慢下或停歇,就怕敵人靠近。

跑了幾分鐘後!桑琳幾乎喘不過氣,林世駿乾脆抓住她的手,直到出了公園,來到大馬路為止。

「你看,賴建仲並沒有不顧我,他只是使用比較理性的做法。」她捂著胸口說。

「你還替他說話?好在歹徒是我,不然就算警察來也沒有用了!」他皺著眉說。

「你根本沒有必要費心演這段戲,我一點也不喜歡賴建仲,只是還沒時間對他說明而已。」她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

「桑琳,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再去找別的男人了,你的生命及生活里就只有我好不好?」他懇求著。

巷道好長,路既深又遠似無盡頭。桑琳開始往前走,不!她需要靜下來想一想,此時的她,心與理智各有不同的方向,它們爭著吵著,就是不能平衡及決定,她需要時間和空間把一切厘清。

林世駿陪著她走,他開心的暗忖,至少這次她沒有斷然的否決他,沒有像上回那麼傷透他心的毫無轉圈餘地,讓他直墜深淵。

夜愈來愈冷,透著春寒,有清明時節哀愁的雨味。

不知過了多久,桑琳突然開口道︰「孫慧芬老師離婚了,我提過嗎?」

「沒有。」他回答。

「是上個月的事。」她說︰「她和先生結婚五年,表面恩愛,私底下卻有許多矛盾。想當年他們也是愛得轟轟烈烈,先生甚至不顧父母的反對而娶她;結果五年後,先生卻站在父母那邊,絕情到判若兩人。你說愛情能恆久嗎?」

「我相信我是恆久的。孫老師的離婚只告訴我一件事,就算是年齡適合,也不能保證幸福。而且在我離開洛杉機,回到台灣時,早就堅持站在你這邊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任何人事物都不會迫使我們分開。」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家家的燈火由明轉暗,四周更寂靜,久久才有一輛車經過。

「我們若在……一起,別人會怎麼說呢?」桑琳低聲問︰「因為你的事,我曾收到一封黑函,上面罵我誘惑學生,殘害民族幼苗,罪孽深重……」

林世駿震驚極了,憤恨難當地說︰「是什麼人如此惡劣且沒有口德,他媽的該下十八層地獄!若說『誘惑』,應該說是我誘惑你,而不是你誘惑我!什麼民族幼苗,簡直難听死了!」

「這還只是起頭呢!如果我們逾越了師生情誼,不顧年齡差距談起戀愛,輿論還會更可怕。而我因為比你年長,錯便會全在我身上,你想過嗎?」她介意的不只是年齡,還有所有的壓力啊!

「說實在我從沒想過,因為我一直認為錯全在我,若是我們相愛有錯的話,」他動情地說︰「我願意也預備扛起所有的責任。我會以性命來保護你,他們丟石子,打到的只會是我;他們拿刀子,刺到的也一定是我,我絕不讓人傷你一分一毫。」

「阿駿!我不是教過你,不能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嗎?」桑琳又有流淚的沖動了。

「對你,我不想保留任何東西!」他倔強地說︰「你老說我小,對!我表面是二十一歲,可在我的內心,我已三、四十歲了,我至少比那個賴建仲懂得愛、有擔當,年齡根本不能代表什麼!」

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紅燈兀自亮起。前面還有路,假如不停,他們可以走到山里,甚至去到海邊,把鞋子走破,把人走死。

綠燈亮起,他們慢慢踱過去,像是到了某個彼岸。

「阿駿,我並不完美,這些年來你應該也看見了,我不值得你傾命來愛。」看他想開口,她立刻阻止他,「你說你誘惑我,說不定真是我有問題。我常在想,是不是我的舉止中有什麼邪惡的東西,才會讓你沉迷到無法自拔,畢竟我是老師……」

「桑琳,我懂『誘惑』,從十四歲開始,就有女生想誘惑我。而你和她們完全不同,你只要像一陣風行過,根本不必看我一眼,就足以讓我愛上你。」他遲疑了一會兒又說︰「我本來是不想提的,但我又真的很想對你說清楚。若說到女老師誘惑我,那是孫老師,不是你。」

桑琳停下來,驚異地望著他。

「每次看到你這種表情,我就覺得你應該比我小,很多事還等於無知。

呀!先別抗議,」他急忙又解釋道︰「你沒注意到嗎?孫老師特別愛帶男生班,她上課時聲音特別嗲,眼楮老用瞟的,長發甩呀甩的,一有空就教我們念情詩。她教我國文兩年,動不動就找我談話,還叫我寫詩給她……雖然我才十七、八歲,心里卻很明白我算長得不錯,也曾吸引過一些女老師。但桑琳,那不是你,你和她們完全是兩回事。所以當你說孫老師離婚時我並不意外,我早就猜到她過得並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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