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說法好奇怪,好像我是一個玩具似的。」她坐在他的懷里,任他卷繞著她的長發把玩。
「我是常常訝異自己對你強烈的感覺。」何永旭說︰「你還懷疑我的感情、我的誠意嗎?」
「不是。」孟茵說︰「很多事是需要時間的,像我姐姐,她和我姐夫在一起兩年才見過雙方父母,而我們不過幾個月,太匆促了吧?」
「你覺得匆促,是因為還不信任我。」他說。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孟茵皺著眉說︰「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沒有人這樣做的。或許你們上流社會還來先招呼、再交往那一套,但這不是我們的方式。」
「孟茵,我不喜歡你用「你們」和「我們」的態度。」他懊惱地說︰「讓父母看看女兒交往的對象有錯嗎?我只是要他們放心我、接納我而已。」
「光是你離過婚這一點,他們就很難接納了。」她氣餒說。
「他們甚至未見到我就下定論,這太不公平了。」他說︰「那我更要去見見他們,讓他們能更進一步的了解我!」
「你不清楚我的家族。」她急忙說︰「在我們謝家的幾房里,只有條件很差,或命很壞的,才會當人家的繼室及後母,我媽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的。」
「跟我命會壞嗎?」他一臉的無法置信︰「我發誓絕不教你受一點委屈,如果你命壞,那我一定會更悲慘,你明白嗎?」
「我懂!可是,我真的不願像我的啞巴姑婆和瘸了腿的姑姑那樣,一輩子成為家族的恥辱和咒語。」她離開他懷抱說.
「不!你不會的!」他拉住她,「這些迷信和詛咒,早該破除了!我們都受過高等教育,為何不由我們來開始證明這一切都是無稽之談呢?」
孟茵何嘗沒有試過!為了何永旭,她曾在家里旁敲側擊過,但母親的觀念很難改變,認為離了婚的男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搞外遇的花心大蘿卜,拋妻棄子,該槍斃十次;一種是沒有種的軟腳蝦,才會守不住婚姻,天生有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她哪敢「亮」出何永旭?而且,在遙遠的那一端還有個母親視為準女婿的黃維中呢!
「用我的方式好不好?」她懇求著說︰「我們謝家雖不如你們規矩多,但也有些禁忌習俗,而且鄉下地方,不似大城市開通,很多代代相傳的想法,改變得慢,也更頑固。讓我慢慢來,好嗎?」
「孟茵,你缺乏的就是勇氣,有我在,你不該害怕的!」他擁緊她說。
怕呀!她好怕母親發現真相後,會禁止他們來往,她並沒有姐姐的叛逆個性,又孝順慣了,怎能抵擋得住案母的憤怒和失望呢?
而她最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何永旭!
☆☆☆
何永旭特別抽出兩天帶孟茵上山看朋友,孟茵則騙母親說她是去南部找同學,惠音一向信任二女兒,絲毫沒有懷疑就放行了。
「你一直不肯見我的家人,我只好帶你來見我的至友。」何永旭說︰「林聖光是我的高中同學,非常有才華的一個人,可惜五年前得了癌癥,至今一直在治療中。他的妻子英利不顧一切的下嫁,和他共同為生命奮斗,並歸隱山林,是我見過最恩愛的一對夫妻。」
他們去的山區是受保護的林地,除了原有的居民外,就是一些林務局的職工及研究人員。一片連綿的青色山脈,沒有游客的紛擾,顯得更清幽美麗。
林聖光十分瘦削,因為有病在身,雖和何永旭同年,看起來卻老了很多。他的妻子蕭英利則留著一頭削得極短的頭發,模樣樸實,眼鏡後面是一雙堅定而有智慧的眼楮,夫妻倆都非常熱情地歡迎他們。
從辦公室到宿舍是一條蜿蜒的小徑,午後起霧,加上陽光在參天古木中流竄變化,恍若人間仙境。
何永旭和林聖光夫婦似有說不完的話般,由從前到現在,言談之間充滿笑聲。
因為沒有插嘴的余地,孟茵只得保持沉默,但何永旭一直牽著她的手,不讓她有被冷落的感覺。
其實,孟茵覺得非常安適,她喜歡看何永旭和他「同輩」的人嬉笑怒罵的樣子,這大概就是「正常」的他吧?不像和她單獨在一起時,總要處處牽就她,反而顯得放不開。
林聖光篤信佛教,相當虔誠,為人正直坦率,他對何永旭是百份之百的欣賞,提起過往,他說︰「永旭是個天之驕子,卻沒有一點驕傲之氣。以前在高中,我們只知道他頭腦一流,長得又帥氣,不知迷死多少女孩子,但卻完全不曉得他是來自有權有勢的家庭。反正他都和我們一起吃路邊攤,穿破牛仔褲,有時看起來比我們還窮哩!」
「聖光還開過玩笑,說如果他是女孩子,就非他莫嫁了!」蕭英利在一旁插嘴說。
「我從來不知道你想嫁給我?」何永旭揚揚眉說。
「阿彌陀佛,好在上天佑我,今生不是女兒身,少了孽障。」林聖光一副驚嚇狀,把大伙都逗笑了。
「他們兩個一塊兒就會返老還童,百無禁忌,花樣才多呢!」蕭英利對孟茵說︰「久了你就會習慣。」
「我很意外永旭還有這一面,我一直以為他很嚴肅正經呢!」孟茵說。
「嘿!鮑主,我本來就是嚴肅正經的!」他點點她的鼻子,寵愛地說。
那晚,男人們點燃院子里的柴堆,在火光中談古論今,女人則在廚房內清理善後。
「看得出來永旭很喜歡你。」蕭英利一邊洗碗一邊說︰「除了他兒子外,我還沒見過他那麼寵一個人。」
「你們看到我,一定很訝異。」孟茵擦干盤子說。
「為什麼要訝異?」蕭英利快人快語的說︰「永旭說要帶女朋友上山,我們就知道他認真了,他很少帶人到我們這里來,除非是十分重要的人。」
「永旭說過你們的故事。」孟茵轉變話題說︰「你們的愛情教人欽佩,也教人感動。」
「每一段愛情都有令人感動之處。」蕭英利淡淡一笑,「我不覺自己有何特別,一樣是嘗盡辛酸和快樂,只能說我比較老式,愛一個人就要守他一世,不論貧病老死。我和聖光一路走來,是比常人坎坷,但也無怨無悔。」
「林大哥很幸運,能擁有你這樣的妻子。」孟茵真心說。
「我也很幸運,有那麼好的丈夫。」蕭英利說︰「老實說,我在你這年紀時,聖光生病,生死難料,我也曾害怕、彷惶,軟弱地想放棄一切。如今我很慶幸當年的堅持,努力守住這段感情,也守住聖光的委叩。我們等于又創造了彼此,人生比以前更豐富美好。」
孟茵靜靜地細思這段話。
「原諒我的交淺言深。」蕭莫利看著她說︰「我可以感覺出來你有一些疑慮及矛盾,但我敢保證,永旭是個心口如一的男人,既下承諾,便會做到,也因為如此,離婚對他而言是個頗大的沖擊。我不願再批評他前妻什麼,但永旭絕對是個值得愛與信任的人。」
「他說我來山上看看你們,就能夠了解他的為人。」孟茵說。
「他可沒叫我們打廣告喔!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蕭英利慎重地說︰「不過,他若真拜托我,我倒有一句話要說。如果你真的在意他,不論有任何困難,都要努力克服,對于那麼好的男人,千萬不要輕言放棄。」
她們加入外面的營火,山上的夜,在六月時節仍有一絲涼意,粗枝干上熊熊燃燒的烈焰,顯得特別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