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霖鈴 第3頁

「但王法不外乎人情,額駙盡避有叛亂之嫌,但他畢竟是長公主之夫,多少也得通融;還有世霖,他才不過是個大孩子,哪里就要死罪一條呢?」芮羽不平地說。

「世霖在京城糾眾起事,罪證一樣也不少。這也是皇上最生氣的地方,他說他平常待應熊不薄,對世霖也如同兄弟,他們竟要造反,這是罪上加罪!」岱麟嘆口氣說︰「皇上年輕氣盛,怎麼也忍不下這口氣啊!」

「但這口氣不也忍了好幾個月嗎?如何說變就變,到底又是誰進言的?」芮羽問。「不外是明珠、朱思翰那群好大喜功之人,但他們並不承認。據說,進言之人的身分將終生不泄漏,總之,一切仍操之在皇上。」岱麟說。「王爺,你沒替長公主求求情嗎?」芮羽憂心的問。

「我其實也是贊同削藩的,這一切都要怪吳三桂,大清念他有功于國,百般優寵,他卻愈來愈囂張跋扈,進而與大清為敵,不管他是要造反或威脅,都是罪不可赦的。」岱麟頓了一下又說︰「我是不同意如此趕盡殺絕,然而,現在能救吳應熊父子的只有長公主,若長公主都起不了作用,其他人也就沒有辦法了。」

「長公主好可憐,或許我該去看看她。」芮羽說。

「不!你有漢人的身分,哥哥又是顧端宇,此刻最踫不得這種事。」岱麟沉重地說︰「這一殺還只是個起頭而已,以後或許還會有一連串的抄家行動,會株連不少漢人,我們還是少惹這些是非為妙。」

「王爺,我會不會連累到你呢?」她突然擔憂地說。「傻芮羽,你現在問會不會連累,是否太遲了?」他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王爺,我是很認真的……」她又說。

「你別操心過了頭,當今皇上的個性雖與先皇不同,但也是天生仁孝,還不至于對我這叔叔怎麼樣。」岱麟停一下,又把心里的話對妻子說︰「我只是有預感,以後滿漢之間要通婚結親,不會像我們這一代那麼容易了。」

那麼,他們這些處在滿漢夾縫中的人呢?她知道她不該再拿此類問題來煩岱麟,他是有擔當、有氣魄的男人,誓死也會保護他摯愛的妻子兒女。芮羽想再進一步打探長公主的事時,一臉急切的征豪由外面走進來,請完安便問︰「阿瑪,我听長吏說,皇上要殺吳姑丈和世霖哥,是真的嗎?」「你怎麼如此毛躁呢?是也不必這樣大聲喧嚷!」岱麟輕喝著。「長吏果然沒有騙我!但世霖哥……我實在沒辦法接受。」征豪一臉的不敢置信。

「所以伴君如伴虎,即使身為皇親國戚也不例外。」岱麟說︰「世霖平日也不太受教,莽撞愛出風頭,從不懂謹言慎行,還以為京城是吳家的天下,如今大禍臨頭,誰也救不了他,這對你即是個教訓。」

「沒人可以救他……那皇上要殺吳家人,攸君呢?她會不會有事?」征豪焦慮地說。這也正是芮羽想問的。「攸君是吳三桂的嫡親孫女兒,會不會遭到牽連呢?」「攸君才十二歲,還是個小女孩,應該不會獲罪。」岱麟說︰「即使皇上恨透吳家人,要動攸君,太皇太後也不會應允的。」「可是他們連世霖哥也不放過呀!」征豪不放心地說︰「阿瑪、額娘,你們能不能提醒皇上,攸君早許給我了,是我們靖王府的人,不屬于吳家……」「征豪,攸君是無辜的,皇上或許有理由殺世霖,但絕對沒理由定攸君的罪,你不要太杞人憂天了。」岱麟安慰他說。

「無論如何,攸君一定會很難受的,可恨我們又不能幫她……」征豪突然怪自己年紀太小,為什麼他不是十八或二十歲呢?若是那個年紀,他就能保護攸君,名正言順地用強壯的雙臂替她擋去所有的災難和痛苦。

「征豪,額娘明白你的心,若攸君有禍,我們也絕不會坐視不管的。」芮羽輕拍兒子的肩說。

芮羽還想到建寧長公主,她與額駙夫妻感情甚篤,要如何承受這重大的打擊呢?同時失去丈夫與兒子,相信沒有幾個女人能受得住,即使是公主之尊也免不了傷痛,更何況奪去她幸福的是自己娘家的人,也算是世間少有的慘事了。

攸君從小到大沒踫過這麼可怕的事,而一向熱鬧、富麗堂皇的公主府,也整個走了樣,處處陷入不尋常的寂靜中。當她由靖王府回來,軟轎進入石虎胡同後,立刻就被滿街的士兵嚇到了。是阿瑪和大哥哥獲釋了嗎?抬轎的人似乎都失去了力氣,攸君好幾次傾斜到一邊,女乃大她的姜嬤嬤不斷的對她說︰「小榜格,別怕、別怕!」她一下轎,再也沒有許多迎接她的僕人,沿著牆的梧桐樹全靜止不動,天黑壓壓的,整個公主府像是被咒語罩住了一般。「額娘呢?我要找額娘!」攸君討厭屋內有這麼多的陌生人。為首的褐衣將領拿著刑部的牌說︰「男眷到右廳,女眷到左廳。」「我要找額娘!」攸君再一次大聲的說。「官爺,這是我們府里的小榜格,不該和奴僕關在一起的……」姜嬤嬤求情地說。「這是刑部的命令!」褐衣將領凶著一張臉說。攸君從一出生,就在府里受盡眾人的寵愛,向來沒有人敢指使她往哪兒走,只見她無視于那令牌說︰「我要回房去!」「小榜格……」褐衣將領擋住她。攸君雖是個講理的孩子,但一向被溺受,若不順其意,也不會發極大的脾氣,她叫嚷著,「姜嬤嬤,我們走!我還要春棋和珊瑚,我要她們立刻到我房里來!」

「官爺,你就通融一下,小榜格還是個孩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姜嬤嬤又說。「好吧!好吧!」褐衣將領也受不了攸君的拗執,只好答應。

一回到房內,她的心仍撲通撲通地直跳,眼前那熟悉的床被帳幔、梳妝台、水晶簾、她養的一對白文鳥……似乎都失去了色彩,因為公主府的戾氣已漫入她美麗的天地。

春棋和珊瑚被幾名士兵送過來,攸君一見到她們就說︰「我額娘呢?」春棋已哭紅雙眸,她哽咽的說︰「小榜格一出門,公主就被傳喚入宮了。」「公主一入宮,這些士兵就拿刀帶棍地闖進來,府里的長吏和總管全被抓走了,有人說好像是抄家呢!」珊瑚也抽泣地道。「呸呸呸!什麼抄家?!你別在小榜格面前胡亂說話,當心嚇著她,又有一頓皮肉痛。」姜嬤嬤訓斥著。

但「抄家」二字已深深的印入攸君的心謊,她雖然年幼,但還有一雙耳朵會听,從去年秋天起,皇上就對他們公主府的人非常生氣,因為她那遠在雲南的祖父吳三桂,竟然發動叛變與大清朝廷為敵。

說實在的,她見祖父的次數屈指可數,別說沒有感情,就連長相也不太清楚。她一落地,接觸的都是額娘這一邊的人,所以,她雖姓吳,但感覺更像是姓愛新覺羅的滿族人。

至于阿瑪和大哥哥有沒有參與祖父的叛變,攸君並不清楚,她只知道府里來來往往的份了十分復雜,秘密的聚會特別多,多到額娘都會生氣,屢次和阿瑪大吵大鬧。可他倆還在嘔氣時,阿瑪就先被請入刑部了。再來是大哥哥,攸君曾偷偷問他是怎麼一回事?他一反調侃的態度,很正經對她說︰「沒事!我們只是要爭取我們該得的權益,那是朝廷欠我們吳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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