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霖鈴 第8頁

月光下,攸君除了看到陳川、于大龍,還有三個是站在他們這邊陣營的人。那三人的身手十分矯捷俐落,沒一會兒就扭轉了局勢,將歹徒打得雞飛狗跳,沒等匪首命令,便全部狼狽而逃,一一遁入黑暗的林子中。

攸君正慶幸著能化險為夷時,雙眸便對上一對明亮的眼楮,令她狠狠地倒吸一口氣。天呀!救他們的竟是張寅青那一伙人,這不是離了狼群,又入了虎穴嗎?陳圓圓和陳川他們都有同樣的想法,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這一次,攸君沒戴帽子,也沒披紗,一張年輕美麗的臉,在皓月下閃著冷艷的光彩。

張寅青終于看到她的真面目了,黑白分明的杏眼、挺秀的鼻子、女敕紅的唇瓣,是屬于美人中的美人,但怪異的是,他還有另一種感覺,就是像隔著千重萬重的神秘感。沒錯,神秘!盡避已沒有黑紗遮住她的五官,盡避是一目了然的姣美,但張寅青仍覺得有種看不透徹的模糊感。「謝謝三位的救命之恩。」于大龍先恢復鎮靜說。

「方才我們在背後喊你們,就是警告你們有這群石陂土匪,沒想到你們卻逃什麼似的,叫也叫不回。」張寅青又露出他那滿不在乎的笑容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們那麼性急的人,連覺都不睡,半夜還要趕路。」

「我們是要趕路。」陳圓圓說著,由袖中取出幾錠元寶,以一副破財消災的口吻說︰「出門在外的,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這些銀兩,還請諸位笑納了。」張寅青的笑容更大了,他才不信這個老夫人就只有這點家當。旁邊的林杰見他不語,忙說︰「吳老夫人,我們不要……」張寅青截斷林杰的話,「我們不要錢,我們要的是人!」他話一出口,就連自己的兄弟都嚇了一跳,帶著迷惑不解的表情看著他,而他的目光只追隨著攸君,一臉色迷迷的樣子。攸君往後一退,陳川隨即擋在她的面前說。「你休想!」「這正是我要說的。」張寅青的視線轉向陳圓圓,「此時此地,我要錢或要人,你們都毫無抵抗的余地,如果我真是盜匪,你們根本走不出那破廟一步。」「少說大話了,你現在就放馬過來!」于大龍擺出陣式說。陳圓圓听出某些端倪,忙制止于大龍,「張兄弟,你真的不是以打家劫舍為生的?」「至少不找老弱婦孺的麻煩。」張寅青半真半假的說。「你……」陳川听了,頗感刺耳。

陳圓圓看這不像是個簡單的人物,武功既高,言談在正邪之間,愈早擺月兌俞好,她說︰「所以,今天算是我吳家祖上有德,遇到江湖奇士,才能大難不死死,實在感謝。現在天已快亮了,因急著趕路,不能再奉陪,就此告辭了。」

張寅青三人並沒有阻止,只看他們策馬出發,隨即跟在後面。陳圓圓坐在車內問︰「兄弟們還有事嗎?」

「是有兩樁。」張寅青笑笑說︰「第一,我們也走同樣的路;第二,那群土匪就和狼一般,見你們落單,一定又會聚集侵犯,這會兒他們全在林子里伺機而動,你們最好別走得太快,否則丟了我們,待會兒就只能請我們收尸了。」

這話就如張寅青一貫撲朔迷離的作風,信也不行,不信也不行。陳圓圓看看攸君,攸君低聲說︰「三個人總比三十個人好對付吧!」「但願你是對的。」陳圓圓無奈地說。就這親,攸君一行人被迫多了三個來歷不明的保鏢。

車子緩緩向前行,車內的人盡避十分疲累,但因為恐懼和憂心,眼楮都無法真正閉上尤其是攸君,腦海里老是浮現出張寅青的模樣,他正在一板之隔外,也許下一秒就成了狼群中的一份子,露出邪惡的本色,要取他們的性命。

生死一線間,她早領略過,不會為此嚇得魂飛魄散,只是,他說要人,又是什麼意思呢?

石陂主鎮位在一汪大澤旁,當他們到達時,天色已白,只是太陽一直不出來,雲壓得又厚又低,狂卷的浪濤,更有一番風雨欲來的氣勢。

張寅青非常不喜歡這種氣候,仿佛有什麼大難要臨頭似的,就像十八年前,母親、姐姐和他被抓到福州,自己等死,也看著父親受審被處死,記憶中,也都是這種陰沉又濕淋淋的天氣。

天與人彼此相應,天災及人禍也彼此相生,長江中游這些年來,因清軍和吳三桂的戰爭,使得民不聊生,一般的百姓,不是被逼為乞丐,就是淪為盜匪,令地方的狀況更形惡化。

吳家的馬車一進大街,睡在路兩旁的饑民立刻圍奔而上,渴望地叫著︰「是不是賑糧的官員來了?」「走開,讓路!」于大龍一急,忙揮起手上的鞭子。張寅青一把扯住鞭尾,冷冷地瞪著他說︰「他們都已經餓得不成人形了,沒有必要再吃你的鞭子。」「大龍不是真的要打,只是嚇嚇他們而已。」陳圓圓探出頭說︰「張兄弟,謝謝你們一路護送,我想,這里應該已經很安全了。」她把剛才那幾錠元寶又掏了出來,說是過路費或保護費都可以,她硬是要張寅青收下。這回,張寅青也不拒絕,大大方方的拿過來,還刻意敲了幾下,在耳旁听其成色,一臉眉開眼笑的樣子,連謝字也懶得說。陳圓圓很高興終于甩掉這些人,便催著于大龍和陳川趕快找一家干淨又舒爽的客棧,打算好好補個眠,來壓壓昨夜所受到的驚嚇。一旁的攸君仍想著張寅青,那個亦俠亦盜的怪人真的走了嗎?事實上,張寅青仍亦步亦趨地跟在馬車後。李武東將元寶把玩一陣,又親了幾下說︰「咱們還要走去哪兒?還不先大吃一頓再說!真好,光走個路,就有錢賺,比當土匪的無本生意還劃算哩!」「吃你的頭啦!」張寅青搶過元寶,「這當然是要入丘幫主的袖袋中,讓他去買糧食賑濟災民啦!」「對了!丘幫主的廟不是在另一個方向嗎?我們老跟著這群人做什麼?」林杰不解的問。張寅青笑而不答。

「他呀!色迷心竅,還不是想看那位標致的西施嗎?」一向愛玩的李武東說︰「我們也真可憐,到這些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連像樣的妓院都沒有,真憋呀!我真是想死梨香院的盈盈和蘇蘇了,不知道她們有沒有遵守諾言,替老子守身如玉呢?」

林杰爆笑出來︰「你作夢也別那麼蠢好不好?婊子無情,你的盈盈和蘇蘇會為你守,那我也可以當你老娘了!」「噓!」張寅青突然禁止他們再出聲。

馬車在「長升客棧」停了下來,張寅青等的就是這一刻,他見過蒙著黑紗的吳家姑娘,也見過月光下的她,他倒要看看,在光天化日下,她渾身那種神秘的氣質是否還存在?

攸君先下車,再轉身攙扶陳圓圓,正當他們安置馬匹時,她站在客棧前,目光遙望著河面。她比張寅青印象中的更縴瘦,皮膚雪白如玉,眉眼清秀得不帶一絲人煙味,迷迷蒙蒙的,如霧中的湖。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但此時的她比在月光下或蒙面紗時,更教人無法捉模。「噯!良家婦女,又生女敕女敕的,哪合乎我們小祖的口味嘛!」李武東評論地道。「嘿!小心你的嘴,得叫老大!」林杰敲他的頭,說完,又轉向中邪似的張寅青說︰「我們該到河岳廟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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