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岳家是有財勢的人,再怎麼潦倒,也不會壞到哪里去。」斐兒毫不動聲色地說。
「小姐,‘強暴未遂’可是我父親最痛恨的罪名。」他在話中加點不平說︰「那晚明明是你先模我,又主動躺在床上誘惑我,最後竟然說我強暴?雖然你只有十五歲,但說話也要負責呀!」
「是你到我房間的。」她氣也不喘一下地說︰「何況,我並沒有真正的告你。」
「我父親給了你一筆錢,不是嗎?」他接下去說。
「還有離開觀護所及消除案子的保證。」她回答。
「所以,我們父子算是被你利用了。」他瞪著她,而她也頑強的回瞪,臉不紅、氣不喘,以致他只好說︰「你還縱火傷人嗎?」
她走回座位,收拾起東西,根本沒有回答的打算;當海票正想近一步再問時,有人正好在門上敲著。
「岳先生,你若沒事的話,就請回吧!有事再聯絡。」斐兒公式化地說完,便和來人討論幾份文件,仿佛海粟不存在般。
如果他現在表明自己的身分,她會不會立刻換成方媚的樣子?他暗忖著,最後仍暗自嘆口氣,算了,他都三十歲了,不該再有這種意氣用事的無聊舉動。
海粟走到大街上,人處在一種不確定的矛盾情緒中。
他該按原定計劃叫德鈴接手來開除她嗎?但小龍女也是個狠角色,若循線追起,弄清他是「偉岳」的頭頭,會不會以為他是公報私仇呢?
不!不!他一向以海派及豪氣著稱,可不想讓斐兒認為,十年前的那樁事曾造成他任何蝕心刻骨的創傷。
但他又不能不救救日漸沉迷于她的魅力的葉盛年,他知道斐兒的心硬如石,是沒有愛的,到時只怕會把三姐的家啃得尸骨無存。
他走回車子里,大哥大響起,德鈴在另一頭說道;「海粟,你別忘了六點的餐會,需要先理發和洗澡,五點半有人會去接你。」
「告訴他們,我不能出席。」海粟心不在焉地說。
「為什麼?」德鈴驚訝地回道︰「這很重要……」
「你去好了。別再爭論,拜拜!」他簡短的說完後便關了機。
生活千萬不要被女人控制,不論女朋友或女秘書都一樣。以德鈴這樣的行事方式,若真娶回家當妻子,他豈不是要成為二十四小時的籠中鳥?
海粟邊想邊看看表,還有一小時斐兒就會下班,他必須挫挫她的銳氣,不能再縱容她去害人了。
***
斐兒匆匆的走在巷道間,除了看路之外,很少看人,她那專心一致的表情,輕飄飄的腳步,像是隨時要飛起來似的。
其實,從海粟站在門口時,她就認出他了,但她下意識的排斥和他相識的感覺,直到他報出大名,她才不得不面對。
能有什麼感覺呢?她冷冷一笑,她早將自己關在陰暗中,連七情六欲都模糊不清,不管是會動的人或靜止的物,再大的意外,都驚嚇不了她。
她突然想到方才的那一幕。海粟在十九歲時,就顯得高大老練,現在更是一副闖遍江湖的模樣,那麼多年過去,他依然和她所見的男人都不太相同。
她從來不怕什麼,卻下意識的有些怕他;她也從來不躲什麼,卻特別想要避開他。
他說他落魄潦倒……真是一派胡言!但願……但願這討厭的人,不要再出現在她的生活圈子里。
斐兒這念頭才剛落下,海粟就從某個角落里蹦出來,活生生的,如強風過境般,只差沒把人吹走。
「我必須和你談談。」他說。
斐兒故意裝聾作啞,視而不見的繼續往前走。
海粟沒辦法了,只有用力拉住她的手臂,急速地說︰「我現在不談桃園工地的事,也不談我們的‘過去’,但我必須問清楚,你是不是葉盛年的情婦?」
他的咄咄逼人,並不如他的當街攏人帶給她的震撼大。唉!他依然是那麼粗魯、那麼莽撞!
她像被燙到般,往後退一步說︰「你到底要做什麼?」
「葉盛年是我的姐夫,據說他給你不合常理的薪資和紅利,提供大量的金錢,並且打算為你拋妻棄女。」海粟說︰「這事關系到我姐姐的幸福,所以我必須插手。」
斐兒不解釋,也不反駁,只說︰「你此番的來意,若是要我辭職,我的回答還是個‘不’字。」
「所以,你真的和我姐夫上了床,用狐媚的手段勾引了他?」海粟不知為什麼,心中竟涌起一般說不出的氣憤。
「是或不是之間,你們不都有答案了嗎?」她仍是淡淡的說。
海粟很少發火,對女人更是不曾有過,但這個斐兒,卻讓他有想使勁搖晃她的沖動。
他很努力地忍下怒氣說︰「我們是按常理判斷,若你和他沒有特殊關系,他會獎名其妙的給你那麼多好處嗎?」
「他是個好老板,我也工作認真,彼此間心無愧。」她仍是同一套說詞。「至于別人怎麼想,我不在乎!」
「你必須在乎!」海粟氣得頭都要痛了,他終于明白寶文為什麼會想打她耳光了,「我姐夫自己都承認喜歡你了。」
「那是他的事。」斐兒冷白著瞼說。
天呀!世界上竟有這種女人?
海粟咬著牙,厲聲說︰「那不只是他的事,也是你的事!你享有不該拿的股票和紅利,明天只要「偉岳」的總公司一個命令下來,就可以立刻開除你,而且還能讓你不留一點尊嚴,也拿不到一點補償!」
「那你豈不是也弄垮你姐夫的公司了?因為規矩是他破壞的。」她說。
「他垮不垮全在我,因為‘偉岳’的董事長就是我!」海粟終于說出事實,而且很滿意地看到她眼中的震驚。
她沉默了一會兒,而後不說一句話地轉進一條巷子。
海粟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上她,還未開口,她就說︰「既然你是‘偉岳’的老板,我當然會辭職。」
這是什麼意思?「偉岳」老板是他,她就辭職;那「偉岳」老板不是他,她就死說活說也不辭?!
海粟覺得一頭霧水,發現自己正穿梭在一片低矮破舊的房子中,他以為這種違章建築在台北早已不存在了呢!
他一下子要避開地上的污水,一下子要小心架出的竹竿,差點跟不上前面走得飛快的斐兒。
最後,她停在一個油漆剝落的淺綠色門前,模索著開門。
這下子可輪到他震驚了,這個冷漠詭異的小龍女,就住在這比狗屋好不到哪里去的房子里?瞧那生銹的鐵窗、碎掉的磚瓦、龜裂的牆壁……她一直都生活在這種貧窮的環境中嗎?
說真的,這些年來,他所想的就只是她的犯罪、狡詐、邪惡和不同凡人的美麗,卻很少去想她必須為生存所做的一切掙扎。
他見她要關門,連忙抵住門板說︰「慢著!我姐夫提供你優握的薪水,你竟只住這種可怕的地方?!」
「對你岳家少爺而言是很可怕,但對我們來說算是最好的了。」斐兒說完,又要關上門。
「慢著--」海粟再度阻擋。
「我明天就辭職,你還要怎麼樣?」她緊咬著下唇恨恨的說。
海粟當場被問住,正當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時,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太太,手拄著拐杖,行動很不便地由巷口踱過來。
「媽,你又去買東西了嗎?」斐兒迎了上去,接過母親手中的塑膠袋,臉上的線條也緩和許多。
芝秀沒有回答,眼楮直勾勾地看著海粟問︰「他是誰?」
「一個同事。」斐兒說。
海粟正要禮貌問候時,芝秀就猛插手說︰「你怎麼能讓他來我們家呢?這種破地方不該讓任何人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