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女 第29頁

蘭太太生前是怎麼說的?要有耐心,不能猛然面對強光……

因此,海粟決定要將步伐放慢一些,只把自己先安放在她的黑暗世界中,讓彼此熟稔到更密不可分的地步後,再做打算。

***

斐兒上完油畫課,便背著畫具走在長長的斜坡道路上。

這是舊金山有名的同性戀區域,有許多別具特色的店鋪和酒吧。

她看著街上未來往往的人,有的行色正常、有的打扮怪異,但都不避諱同性之間流露出來請人舉止。他們曾是社會所不容許的一群,但在此可以完全展露自己,帶來

一片瑰麗的色彩。他們敢沖破既有的樊籬,想法特立獨行,很多便成了優秀的藝術家.就像她習畫的老師們。

她,或許是一瞼凝白肅穆、一身黑衣裙,頭發長長的散下,應該可以列入荒怪的一群,因此,並沒有人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否則,通常這里的人對觀光客及外來者會非常敏感,也非常厭惡。

斐兒看看表,才一點多,並不急著回家,反正海粟不在。

海粟回台灣已經一個星期了,但他一天總會打好幾通電話來提醒她吃三餐,問她怕不怕?好像懷疑他不在,她就會從空氣中蒸發掉似的。

想不到他這個雄赳赳的大男人,竟也有婆婆媽媽的一面,難道他忘了,她在和他同居前,已獨自活了二十五年嗎?

海粟曾不經意的提到,台灣部分的事業已慢慢轉交給合伙人,而他將把重心放在美國方面,以後就不需要常常兩頭跑了。

斐兒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但他不可能是為她吧?他一向輕視她,更不會有娶她的打算,她不過是個花錢買來的玩具,何需他費心?

她甚至想,他回台灣,在家人親情的包圍下,又看到德鈴的好,或許就幡然醒悟,然後決心和她一刀兩斷吧?

她會不會難過呢?斐兒停在街角想,最後下了結論--她習慣了。

她的心一向很沉很重,在嬰兒時期就每一天都準備著面對失去一切、面對死亡、面對惡人魔鬼的恐懼,二十五年的訓練,也足夠了。

就因為冷漠沒感覺了,她才能夠毫無道德良心的去傷害別人。

斐兒把畫具調整好,再繼續往前走。經過幾個玻璃櫥窗,她的第六感逐漸確定了——有人跟蹤她。

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已不是第一回,遠在春天就開始,而現在已是春末了。她最初的反應,以為是海粟派來的人,雖動機不明,但向來敏感的她,似乎已預測到事情的不單純。

是岳昭輝或是海粟的拜把兄弟嗎?他們在黑白兩道有許多朋友,對她又深惡痛絕,說不定是想乘機把她推下舊金山灣,永絕後患呢!

她站在原地微笑著,然後,淬不及防地轉過身去,兩旁的行人繼續走,只有一個人停在那里愣愣的看著她。

那人長得英俊體面,一臉書卷味,由他休閑衫和牛仔褲的式樣,她可以判斷他是從台灣來的華人。

他朝她走過來,展現溫文迷人的笑容說︰「斐兒,你還記得我嗎?」

不,不記得了!除了父親、母親和海粟外,她在那條長長的黑色記憶中,從不去放任何人的面孔。

他看到她的表情,得到否定的答案,不禁有些悲哀地說︰「我卻記得很清楚,我們曾經這樣站在街頭,只不過那時候,我們都穿著高中制服;而最後一次會面,我在你眼前服毒,你卻面無表情,拿著我母親的錢走開了。」

哦!他是王逸凡!

「誰曉得一個十七歲的女孩會那麼殘忍呢?」他又說︰「你現在依然美麗、依然冷若冰霜,但卻更教人心動了。」

「這些天,是你一直在跟蹤我嗎?」斐兒警戒地問。

「沒錯,誰讓你如此迷人呢?」王逸凡笑笑說︰「你和岳海粟的事,轟動了整個灣區,人人口耳相傳。我一直想見你,但你神秘又深居簡出的,跟蹤便成了最好的方式。」

「為什麼要跟蹤我?」她眉頭輕皺的問。

「對于一個曾為你自殺,又被你拋棄的男人,難道你沒有一絲歉疚,或想說一聲對不起嗎?」他盯著她問。

「我並沒有愛過你,是你自己想不通的。」她說。

「哈!蘭斐兒仍舊是心如鐵石!」王逸凡的聲音中有一種嘲諷及危險,「當然,你真正愛的只有錢,大家都很清楚,你跟著岳海粟,就因為他擁有‘偉岳’董事長的身分!」

「這個干你的事!」斐兒說完.就想要走開。

「斐兒,,別走!」他拉住她,因為用力過猛,使她撞到他的肩,他就近凝視她的臉悅︰「看看我!岳海粟有哪一點比我好呢?論外表,我比他英俊瀟灑、沒有他的一臉凶橫;論學歷,他是混個名不見經的學校的碩士,而我則是堂堂史丹福大學的準博士;論財富,我的錢是握在手上的,不像岳海粟,他是乍起乍落的暴發戶,現在正在走下坡,很快就會兵敗如山倒了。」

「放開我。」她警告的說。

「斐兒,跟著我吧!我比岳海粟更有錢、有地位,可以給你更好的享受,你就把他甩掉吧!」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喊警察了。」她冷冷地說。

王逸凡往後退一步,很紳士地舉起兩手,表示和平。

當斐兒要離去時,他又叫住她,並拿出一個方正的小盒子說︰「這是我從保險箱拿出來的首飾,紅寶石項鏈,送給你,讓你先感受踉了我之後的好處。」

若是以前,斐兒或許會拿,反正有人愛給;但她突然想到海粟,知道他一定會生氣,除了怒責她,也會痛罵自己,而她怕他會傷心,她必須忠于他。

她的遲疑,在王逸凡眼中看來則是默許,只見他握住她的手,將小盒子放在她的掌心。

她一驚,忙掙月兌說︰「不!我不要你的珠寶,也不會跟你,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

她匆匆地過了馬路,消失在人群中。

王逸凡站在路口,望著手中的盒子。他曾為斐兒自殺,為她做心理治療,她為何就不能愛他一點點呢?

岳海粟憑什麼能得到斐兒?若是他沒有董事會的支持或董事長的身分,斐兒一定會翻臉不認人,甚至跑得比風還快!

王逸凡咬著牙,冷冷地笑起來。

***

斐兒對著畫發呆,里頭有一個望海的少女,她在思索少女的表情,該是愉快,或者憂郁呢?

屋內極靜,海粟在電腦房里忙著公事,最近他總是如此,仿佛事業到了瓶頸。

斐兒也在商場上待了許多年,知道生意股票都是瞬息萬變的,每天就有不少公司起起落落。海粟是個很有斗志的人,他不怕失敗,卻怕辜負朋友的期待,所以內心的負擔就特別重。

王逸凡說的那些話,不僅僅只是空穴來風吧?

想到王逸凡,她不免有些惱很,他雖然不再像第一回見面時那麼激動粗魯,但仍不死心地在她上完課後等她。

他回到以前的文質彬彬,很紳士地要請她吃飯、喝咖啡,但斐兒全部拒絕,不再佔人便宜。然後,他開始用苦肉汁,講他的痴情和心理治療的過程。

今天他更進一步的坦白,‘它那段時間,我一直以為自己的自殺很偉大,沒有人比我更懂得愛情,真是慘綠少年呀!」

「現在明白自殺是傻了吧?」她听到此,不得不說。

他並未直接回答,只說︰「但初戀是最刻骨銘心的,一點都不假。斐兒,你听過一句詩嗎?‘曾經滄海難為水’,這就是我心情的寫照。無論你多殘忍,別人把你形容得多壞,我都愛你,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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