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美國?娃怪你的長相和口音有些不一樣。」芷喬恍然大悟。
「長相是因為我的曾租母有北美原住民和捷克斯拉夫的血統,不過混到我這一代已經不太明顯了。」尚恩說︰「至于口音,我以為我中文說得算好了。」
「你還會用「抑郁寡歡」四個字,算很厲害了。」她夸獎他說。
「我有個愛看中國書的租文和只說中國話的外租母,後來我迷上武俠小說,再後來是認識一個台灣來的女孩子,所以就愈練愈熬了。」他說。
「你的女朋友嗎?」芷喬立刻問。
「不太算吧!」尚恩特意跳過這個話題說︰「你不是問我的工作媽?我剛修完醫學爐程,正準備開始我的醫師生涯。至于我的歲數,應該比你大四歲吧!」
「大我四歲?」芷喬被咖啡嗆了一下。「我連自己幾歲都不太清楚呢!」
「我怎麼有個印象,你已經二十一歲了呢?」他很正經地說。
「不管我幾歲,你二十五歲是準沒錯了。」她看著他說︰「我沒想到你還這麼年輕,我以為你會再大一些,因為你看起來很……」
「很老氣,對不對?」他模模自己的臉說︰「這一向都是我的麻煩。有一句成語怎麼說的?「老氣橫秋」吧!大家老把我看得出同齡的孩子大,總是加倍的爐業和工作,還逼得我十七歲就跳級唸大學……」
「哇!你是個天才呢!」芷喬佩服地說。
「天才的定義叉是什麼呢?我真看不出來,十七歲唸大學和二十歲唸大學有何差別?上帝又沒有命令我要「早去早回」,不是嗎?」尚恩自嘲地說︰「快速的成長,使我失去了整個童年。小時候我最期盼的不是成堆的獎狀和獎品,而是一張純稚美麗的笑臉。那個笑臉比所有人類的成就和宇宙的真理,更能讓我感到生命的快樂與價值。」
芷喬愣愣不語,像他這樣外表和內在俱優秀的人,也會有強烈的失落感嗎?
「所以,你遺忘了童年,我失去了童年,我們兩個算不算同病相憐呢?」尚恩又「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她輕聲訊。
「這兩句話我就不太懂了。」他說。
她喝口咖啡,無意中看了一下手錶,發現時間竟那麼晚了,她忙跳起來說︰「完了,我媽一定急壞了,我怎麼會聊這麼久呢?」
「她有規定你回家的時間嗎?」他趕緊起身付帳。
「沒有,但她會算好我下爐走回家的路程。對一個失憶癥的人,她可能會報警的!」芷喬快速地走到大街。
「別急,你可以先打個電話教她安心呀!」尚恩理智地建議。」
「對呀!我怎麼那麼笨!」她拍拍腦袋說.。
在公用電話向慧恭報告完行蹤,芷喬才冷靜下來。
「我送你回家吧!」尚恩走在她身旁說。
「很近的。」芷喬說。
「那更沒有不送的理由了。」他很堅持。
他們邊走邊聊天,讓夜的沁涼輕輕隨他們的步子漫散。幾條巷子過後,就到顏家的紅色大門,在道別的那一刻,芷喬突然開口說︰「我還能看到你嗎?」
「當然。」他一只手溫柔地拂掠它的發絲。
他走後,芷喬整個臉通紅,她怎麼會說出那麼「主動」的話來呢?
那晚她一百想著尚恩,彷彿每想一分,他在她內心的分量就愈重。但她又有一種感覺,尚恩其實早就在它的心里了。模糊的界線,初長的情絲,給繞出更多莫名的影子來,她造人夢鄉時仍舊無法安穩。
芷喬幾乎每天都看到尚恩,他總是在美語中心外面等地下爐,兩人柬逛西逛後,再送她回家。
道算不算約會?它是不是在追她呢?
芷喬因為有特殊的身世背景,所以對需要承諾的感情世界,一向採取躲避的態度。她認為自己是個不完全的人,沒有資格和一般女孩一樣,去交男朋友或論婚嫁。
但尚恩不同,她拒絕不了他。只要他一出現,就彷彿一塊磁石,把她吸得牢牢的,向南而北都由不了她。
她恨害怕,也很茫然。每次一回家,就細細思索,覺得事情很詭異,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是愛情,太平淡︰不是愛情,又為什麼有留戀和不捨呢?
有尚恩在,她清楚地記得每個日于。星期六她歡喜地等待,卻忘了林毅。
林毅一站到她面前,她才想起那片每週必到的烏雲。
「顏老師,明天有一場人文教育的園游會,強尼吵著要你去,不知道我有沒有這榮幸邀你參加呢?」林毅仍是一臉自信。
「顏老師,看在強尼他叔叔不屈不撓的精神上,你就答應他一次嘛!」一位媽媽忍不住說。
點頭很難,拒絕更是一門藝術。芷喬假裝忙著和小朋友說話,想拖延時間找到一個不傷人的藉口。
「顏老師,我知道你很喜歡孩子,園游會很有意義呢!」林教走進一步說。
每位在場的家長都看著芷喬,她的「不」字更說不出口了。
突然,尚恩出現在她身旁,還把手放在她肩上說︰「對不起,芷喬明天和我有約會。」
這下不只是林教和家長瞪著他們,連吱吱喳喳挑著帖紙的小朋友也安靜下來。
「顏老師,原來你有男朋友了呀!」一個胖媽媽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現場像破解穴般又活絡起來,芷喬紅著臉和學生說再見。林教維持表面的風度,若無其事地帶著強尼離去。他一走,還留下的媽媽們立刻對尚恩評頭論足起來。
「顏老師,你的男朋友可真帥,讓我想到一個美國男明星,叫「基努李維」的,架式尤其像。」有家長說。
「不!他比「基努李維」還師,光是耶氣度和書卷味,別人就學不來。」另一個媽媽說。
「你們配在一起,真是金童玉女。」有人又說︰「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呀?」
芷喬愈听臉愈紅,尚恩只是安靜地站著,任大家七嘴八舌。等小朋友都送走後,她覺得自己彷彿悶燒的火爐,其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謝謝你的解圍。」芷喬避開他的眼神說。
「不謝。」他的聲音很平穩,「看得出來,他讓你很為難,我沒有猜錯吧?」
「沒有。」她簡單地回答。
他幫她收拾教室,將一切物歸原主。
芷喬臉上的紅暈一直沒散,腦海也始終停留在方才的場景。他為什麼不否認是它的男朋友呢?他到底有意或無情?他這樣天天來找她一定有個目的,她該坦白問他嗎?
她生命中已有太多謎,實在受不了再有撲朔迷離的情況存在。
他們一起離開美語中心時,子娟在櫃台後對芷喬眨眨眼,並翹起大拇指,她真怕尚思會看見。
變了夜市,吃過晚飯,芷喬的心仍然沉甸甸的,很多事情她必須問個明白,但如何開始呢?
他們散步到附近的公園,看遠處輝煌的燈火,听近處隱隱的車聲和人語。
「你什麼時候要回美國呢?」芷喬引出了主題。
「等事情辦好吧!」尚恩很籠統地說。
真的不行,來繞彎的。芷喬把口氣放得很平淡說︰「我還是不懂,你到台灣來辦事,居然會跑到美語中心來。我還記得你視你要找我,甚至問我認得你嗎?雖然你後來否認我們的相識,我仍覺得你好神秘。我只想知道,呢,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呢?」
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一臉困擾,彷彿她提出的是全世界最艱深的題目。
草叢中傳出蟋蟀的哪哪聲,他的臉背光,眉眼都在暗處,芷喬很清楚地感覺他的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