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園 第6頁

「沒有人可以強迫我。」他揚揚眉說。

「所以你很願意來。」她馬上說。

「這是一種考試嗎?」他看她一眼,很技巧地避開,「你呢?你大概是被強迫的吧?!」

「怎麼說?」她果真被引開主題。

「剛才你都沒開口說話,你看起來應該是很活潑的女孩子才對。」他隨口說。

「你又怎麼看出來的?」她很認真地說。

「猜的!」他聳聳肩。

「你猜對了,我平常不會那麼扭扭捏捏的。」她想扭轉不好的印象,「只是這情況以前發生過,我姊姊就是這樣嫁掉的。我最討厭這種相親大會,喜歡一切順其自然。」

「那我很抱歉,今天似乎來錯了。」他說。

「不!你不一樣。」她急忙說,又怕太露骨,便稍緩口氣,「你一點都不像我老爸以前帶回來的那些男生,他的眼光是進步多了。」

「哦!」

他只應一聲,並未往下問,讓曉青沒機會說出心里的話來。

兩人已走到暖房,里面陳列著許多珍貴又嬌艷的蘭花。有的只是幼苗,在柔雅的照明燈下剛抽枝發芽;有的則亭亭綻放,淡紫的清秀、深紫的雍容、淺粉的高貴、洋紅的艷麗,在美麗的紋彩中,吐露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聖平一一細看,對一缽插有溫度計的蘭花極有興趣。

「那是厚盛草蘭。」曉青說︰「本來長長于日本的山區,性好寒冷,所以得用水的氣化將花缽變冷,使花的根部可維持比外界低約十度的溫度,他們叫‘水冷缽’。」

「你好象懂很多!」他似乎第一次用正眼看她,眨也不眨地。

「耳濡目染呀!」她被他看得高興,便說︰「這些都是我父親的寶貝,他若還有一個女兒,一定叫曉蘭。汪曉蘭,搞不好還可以成為養蘭界的名人呢!」

他看著她雅致秀麗的臉龐,不禁說︰「你已經是他心目中一朵珍貴的蘭花了。」

「你可別在他面前說喲,否則他會吐血。」她其實心中竊喜,「他的蘭花是老婆和孩子都比不上的。你問他蘭花,他可以說上一天一夜;但問到我,他可一句都答不上來,你信不信?」

「不會吧!」他笑著說。

「你呢?你有什麼嗜好?」她問他。

「我?」他想了一會,「說不上來。有的話,就是搜集過石頭和郵票,不過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石頭?有一陣子我也迷上石頭,各種形狀紋路顏色的。」她興致勃勃說︰「當我弄清楚鑽石、瑪瑙、翡翠也是石頭的一種,更覺得奇妙。」

「那種層次的搜集要花很多錢,我沒有辦法。」他淡淡地說。

「如果你以後有了錢,你想搜集什麼?」她們追問。

「我還沒想過,我實在太忙了。」他說︰「現在若有什麼嗜好,就是想好好睡一覺吧!」

話似不投機。兩人由暖房出來,看見客廳暈黃的燈光特別溫馨。啟棠站在落地窗前,一見他們的身影,便迎了上來。

「怎麼樣?我的蘭花可都有族譜的唷……」啟棠拉著聖平就說。

曉青落了單,心中埋怨說,到底是誰相親嘛!她甚至還探不出他對她看法如何,打不打算約她出來,就被老爸搶走!

聖平離開後,三個大人全圍著曉青問︰「怎麼樣?」

「還可以啦!」她故作不在乎,「老爸是比以前會識人了。」

「我就說嘛!」啟棠一臉得意,「人品好,學識佳,會做人會做事,我哪會看走眼?」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家世弱些。」秋子有些意見,「母親是小學老師,父親是公務員,和郁青的婆家比起來又差一大截,會不會委屈曉青呀?!」

曉青尚未辯白,啟棠已先發話︰「哪有什麼委屈?人家堂堂台大醫科高材生,前程遠大。兩個妹妹都是台大,一門書香。我還怕人家嫌曉青書念得不好呢!」

這點曉青也要抗議,敏芳又搶先一步︰「時代不同了,兩個年輕人的意見最重要。合才談,不合則什麼家世、學歷都無所謂了。」

「對呀!」曉青附和,「我們覺得他不錯,他不見得看中我呀!」

「有什麼看不中的?」啟棠一廂情願,「我女兒這麼漂亮可愛,他會不喜歡嗎?他會來約你的。」

「他有沒有暗示下一次見面呀?」敏芳好奇地問。

「沒有。都是老爸!」曉青嘟著嘴說︰「他老拉著周聖平不放,人家哪有約我的機會?」

「嘖!嘖!已經開始吃醋了!」啟棠羞她說。

睡前,曉青對著鏡子顧影自憐一番。她知道自己皮膚好,長相不差,被選為系花,天宇常叫她上電視,在街上也遇見幾次星探,又有不少男人追她,她真算長得漂亮嗎?

她反復遠看近看,左瞄右望。優雅的眉、水汪汪的黑眸、直挺的鼻子、帶笑的紅唇,尖尖的下巴、無瑕的肌膚、烏黑的秀發,是一張屬于城堡內公主的臉孔,或許在大學校園中是不多見的。

她的同學大都經過聯考的荼毒,被迫架上眼鏡;即使戴上隱形的,也是雙眸無神,鼻染有架痕,自然秀媚靈活不起來;再說皮膚,因長期熬夜苦讀,或長痘子雀斑、或早衰、或無光澤。曉青在其中,很容易就教人驚艷。

然而她這張臉在家專的新娘學校里或她的堂姊妹中,卻普通得沒有特色。一種富貴人家養出的嬌貴,經不起風吹雨打似的。

總像缺少什麼,曉青一直以為。今夜她努力去找,設法以他的眼光來看自己︰有氣質的?迷蒙的?書卷味的?聰慧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似乎都沒有,只是健康漂亮優雅,可一眼望穿的,像櫥窗中的女圭女圭,很多男孩子會喜歡,但他會嗎?

那晚她在日記中忘了寫誼美,反而滿紙周聖平,她知道自己對他是一見鐘情了。

※※※

聖乎並沒有來約曉青,只在兩天後打了一通電話來。

「汪小姐,我是打電話來謝謝你們的招待的。」他的聲音中有疏遠的客套。

「不必客氣,我們還怕有不周到之處呢!」曉青感覺自己的過分熱切。

「嗯……」他遲疑著。

來了,曉青嚴陣以待,抱著萬分期待的心情。

「嗯……」他終于說︰「本來應該回請小姐,但是最近實在忙昏了,所以也許過一陣子……再請你吃飯,好嗎?」

懊死的「但是」。他並不急著見她,也沒有迫不及待的心情。

「當然,我了解。」

她還能說什麼呢?總不能她主動提出,只要見面,不吃飯都沒關系吧?她臉皮尚未厚到那種程度。

案親那里,她打探過了,沒有令人振奮的消息。

「他對你印象不錯啊!」啟棠說︰「他說你很漂亮有才華,說我有個好女兒,只怕高攀不上。等他培養好勇氣,會來約你的。」

廢話,沒勇氣約和沒時間約都是同一種結果。他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教人無法反駁。

即使知道他對自己沒有一見傾心,而且直接拒絕,曉青仍對他念念不忘。在學校在家中,她那如花的笑靨逐漸枯萎,心事重重地罩到她身上。她無法吐露,完全不像以前藏不住話的個性,眉眼就漸漸籠著散不去的憂郁了。

她竟單戀起周聖平了。

啟棠去日本開會,敏芳也跟去,家中冷清。聖平則依然沒有消息。

曉青一向以自己不為世間讒言媚語所惑為傲,沒有一個男人能抓住她,更別說得到她的心。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患單相思,真是太沒水準了。

然而感情的事太難預料,也灑月兌不起來。他的影子老在她腦中徘徊不去,好幾次地想查他電話住址,甚至到醫院找他,但這不是她汪曉青行事的風格。難不成就這樣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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