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園 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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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的新歌發表會十分成功,在為「尋覓」打歌造勢之際,他已為下一個主題煩惱,選了半天,仍用先前開玩笑提到的「迷失」。他約曉青出來,就是談作曲的事,不過他更高興郁青也到了,整個話題就圍著郁青繞。

那一天曉青把離婚的情形告訴天宇後,天宇並未如想象的發表一堆意見,只是很沉默,似乎有些話悶在眼楮內,無法用口表達。

以後他們三個人常一同出游,目的是讓郁青開心,最後都只剩曉青在唱獨角戲,氣氛很怪,表面上她主導一切,但感覺上卻像局外人,就比如此刻。

「我打算去舊金山去念藝術學院,我會住在宣秀表姊那兒,她念音樂學院,對西岸很熟。」郁青談出國計畫。

「舊金山我去過一次,很浪漫的城市,地勢高低起伏,港灣有迷離之美。我還記得那首歌,如果你要去三藩市,手上要帶一束花,我倒想帶我的歌喉,到金門大橋高歌一曲!」天宇邊哼邊說。

「拜托,你又不是世紀大歌王多明哥或帕華洛帝,你一站上去,恐怕會被人當成瘋子!」曉青笑不可支。

「你可以挑個霧濃的日子,只听到聲音不見人,既不尷尬又滿有意境的。」郁青抿著唇笑。

「還是郁青的提議有建設性。」天宇揚眉說。

「廢話,你這回又送她一個俄國芭蕾女圭女圭,她當然說好話啦!」曉青皺鼻子說。

「我不是送你一本俄國末代沙皇最終結局的書嗎?」天宇說。

「還說呢!整晚拉著我一起看,邊看邊哭。」郁青無奈地說。

「你不知道那四個公主,個個粉狀玉琢,長得好象布魯克雪德絲和克勞蒂亞雪佛,氣質還更高貴優雅,卻在冰天雪地中被槍斃,才二十出頭呢!我想在玫瑰花園中長大的她們,面對這種殘酷的死亡,不知是怎樣的心情呢?」曉青有感而發地說。

「俄國皇宮種很多玫瑰花嗎?」天宇問。

「不是。玫瑰花園只是我們的暗語,代表完美的世界。」郁青解釋。

「世間哪有這種地方?」天宇嘲笑說。

曉青白他一眼。

「對了!我記得有一位公主不是逃出來了嗎?」天宇說。

「是安娜。不過後來DNA證明她是假的。」曉青說︰「但是那假公主也帶給某些人許多的安慰。」

這時天宇的行動電話響起,他听著皺起眉來,傳給曉青。

「我的?」她很意外,接了過來。

「曉青嗎?」是聖平的聲音,「誼美病危,你快點過來!」

天呀!她連忙告辭,趕到醫院時已流了好多淚。她知道誼美試過很多新藥都效果不彰,死亡陰影在人人心中,但沒想到真有面對的一日。

她一到病房,就看到很多人在那兒低泣。床上的誼美已走完她短暫的人生,用白布覆著,身形好小好寂寞。

「誼美──」曉青跪在床前忍不住哭叫出來。

她這一哭,一些女眷又跟著悲嚎。

「別叫了,讓她安心走吧!她年紀小,黃泉路遠,你們一直叫她,她會心慌的。」

有人說。

哭聲立刻轉小。有一雙手臂扶起她,溫暖的胸膛,她一抬頭,看見聖平。

推車將誼美帶走,眾人隨著。依舊是醫院走廊、川堂、電梯,但有一個才熄滅的小生命,四周變得好陌生,而且路愈來愈奇怪,像暗了許多,最後才明白是到了太平間。

誼美暫停放在冰凍櫃。空空的推車在一旁,大家一時間都有很強的失落感,尤其是誼美的父母,似乎忘了地球在轉,天是藍的,人要活著,整個人卡在一個空虛的谷地,不知該怎麼辦。

曉青走過去握林太太的手。

「謝謝你。」林太太哭著說。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終究要走的……。

聖平一直陪曉青走出醫院大門,他拉住她,神情很不放心。

「我還有班,不能送你回家。」他說︰「干脆你到我的公寓休息一下,等心情平靜後再走,怎麼樣?」

她太悲傷了,無法決定什麼,只有隨他到公寓。他幫她開了鎖和燈,交代幾句話,就匆匆回醫院。

她呆坐在沙發上,腦中裝滿了誼美生前的種種。記得第一次見面,誼美天使般的笑容,就給她一種好親切好貼心的感覺。這幾年她和很多兒童病房的孩子成為好朋友,但誼美仍是不同。尤其在說故事和畫圖後,誼美變成她內心的某個泉源,兩人的交流化為心靈上的投契。難怪林太太老說她和誼美前輩子必有宿緣。

想到此,她干澀的眼又流出淚水,她的心都如此痛,何況誼美的家人又不知如何傷心呢!

聖平放在她前面的紙巾已經一張一張被她抽光了。

他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記得剛認識時,他避她唯恐不及的樣子,實在令人難堪和好笑。他說的沒有錯,她的確有倒追他的念頭,但現在是鴨子嘴硬──死不承認。她也不明白當時為何迷他到忘了女孩子的矜持,在他辦公室的沖突徹底擊碎她的痴戀,而似乎也化解了聖平的頑固和偏見。走出那些迷障,情況並不糟,反而更好呢!

他來學校等她,低聲下氣求她的原諒,她的滿腔怒氣一下化為零,心中所有的堅持也立刻瓦解。他道歉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眼神由男人的嚴厲,變成男孩的乞憐,他可能都不知通自己的轉變吧!

餅去幾個星期他們成了朋友,她很大方地打電話給他,雖然兩人沒機會單獨出去,但至少進步到稱呼名字的地步。在誼美病床前踫見,他的笑如同溫暖的春天……

想到誼美她又哭了。不行!再哭下去,她一個禮拜都無法見人了。

她走到浴室清洗。看到鏡中的自己,眼圈紅腫,如果今晚不再掉淚,或許冰敷一下就好,反正家里的女人有的是秘方。

她打開櫃子看看,陳設簡單,只有男人的刮胡用具。欄桿上掛著毛巾和浴巾,別無他物。她洗洗臉,就拿聖平的毛巾擦臉,上面有淡淡的味道,像他身上的,她的臉不自主紅起來,彷佛做了什麼虧心事。

走出浴室,她才第一次有心參觀他的住所,只有四個字形容──簡陋混亂。客廳就基本的一個沙發、一個茶幾、一張大書桌、一具書架,書架上放著音響和舊電視,書歪歪斜斜地堆了到處都是,連計算機土、地板上都不放過。

唯一可看的是牆上那幅畫……慢著,那不是久違的「夕雨」嗎?疏淡的兩,落在林中,霧里有虹影,陽光在遠方……。他竟留著,還掛了起來;曉青忙去翻cD架,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和奏鳴曲都在,他沒有丟,可見他也不如想象中的排斥她嘛!

她心情好一些,開始幫他清理,做她在家中從未動手過的打掃工作,從客廳到臥房。

臥房的衣服落了一地,她一一拾綴。在疊被時,她突然想到那個叫海玲的干妹妹眼神充滿敵意……。聖平和海玲真不是男女朋友嗎?

曉青仍然介意,表面上她說當朋友,事實上她還是好喜歡他呢,怎麼辦?

打開窗喘一口氣,從窗口可看見醫院,她自幼看到大的建築,竟令她有一絲悲傷,誼美不在了,她再也見不到那純真的笑容了!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沒有手帕,只好用袖口。她回到客廳,門鎖開了,聖平提了兩袋食物進來。

「你還在哭呀!」他皺眉說。

「你不是還有班嗎?」她擦淚說。

「我和別人暫調兩小時,待會就回去。」他從書架上翻出兩個大碗說︰「我買了牛肉面,填一填肚子吧!嘿!你幫我整理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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