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水仙 第18頁

「愛用什麼,自己拿。」

反正無聊,敏敏也不客氣地做起椅墊、桌巾,反正是為木屋布置,也歸回原主人。

早上信威會出去慢跑,敏敏就下午散步。十一月山上已非常冷,但空氣新鮮也自由地教人忍不住地想透透氣。這不是一般的游樂區,所以山徑很不清楚,枯草蔓蓋,隨著風干干地裂著。除了松柏,其他樹都光禿禿的,有些連樹皮都剝落,白白地閃在秋陽下。小動物很難看到,但常听到??的聲音,在腳旁鑽溜著。有幾次,信威叫她別走太遠,因為,隨時會下第一場雪,地上覆著昨夜留下的霜花,細細晶瑩,是雪的使者。

木屋前可眺望山谷,樹一棵棵枝椏向天,形成很荒漠的劫後景象。遠山有已覆雪的,皆灰褐連綿,不再蒼綠,有幾處顏色特別干焦,是夏天火焚的。只有回山的公路依然不變,切穿一山又一山,到達木屋,再往更高處,至今她沒見過一輛車子,雪季時,想必整條路都封起來。

第一個周末,他準備下山拿信件和采購,邀敏敏同行。

「你不怕我求救嗎?」敏敏問他。

「你的證件、信用卡都在我這兒。」他胸有成竹的說︰「況且山下人知道我,你若求救,他們最多當成情人口角,不會多管閑事的。」

「你都計劃好了,不是嗎?」她說。

「當然!」他故意揚起眉說︰「不但算準你得乖乖听話,還算準雲朋正沉醉在妻子兒女的天倫之樂里,事情總月兌不出我的手掌心。」

「根本不必算。」敏敏說︰「一切本來就是你庸人自擾。」

「是嗎?」信威嘴角一揚說︰「我從來不相信男女之間有什麼純友誼,何況雲朋如此為你奔波往返,更教人不得不起疑。」

「你為什麼老把人心想得那麼齷齪不堪呢?」敏敏忍不住說︰「這社會仍有許多施恩不回報的人,像張大哥就是。」

「你是騙我,還是騙自己?」信威眼帶譏諷地說︰「人心本就齷齪不堪。像我就對你充滿不正經的念頭呢!」

敏敏再回也只有一句「惡心」,她干脆閉嘴。信威一身皮夾克、牛仔褲和棒球帽,狀似無辜地等在他吉普車旁,敏敏只好被迫上車,並努力不理會他的嘻皮笑臉。

環山公路左彎右拐,驚險萬狀,比北宜公路更可怕好幾倍,有一段就像蓬蓬裙,一卷接一卷,在山腰起伏著,開著都以為要直沖山崖,連一向愛耍帥的信威,也回到近中年的穩重,步步都十分小心。四十分鐘車程,從頭到尾就他們一輛車,人煙果真稀少。

山谷底下有一小鎮,小雖小,卻五髒俱全,一條街包含著全部的民生用品,有加油站、雜貨店、藥局、郵局、餐館,甚至洗衣店、書店……。一路上,信威都放她四處自由看看,反正她插翅也難飛。

辦完正事,信威推門進一家意大利餐廳,敏敏只好相隨。

「你煮了一星期的飯菜了,我該慰勞你才對。」他說。

這人!真是不按牌理出牌,對她極盡人格侮辱的能事,現在竟要請她吃飯!

天很快便黑了,桌上淺青色雕一朵紅玫瑰的燈亮了,在蠟燭形狀中發出淡淡的光。音樂輕柔地蕩,很有情調。敏敏感覺他一直在看她,她就是固執地不望他的方向,想當他不存在。

「你幾乎是我看過電最的女孩。」他低低地說︰「你使我想起那句話,濃妝淡抹兩相宜。」

敏敏專心吃她的魚排,一刀刀切得四四方方。

「有時看你很平凡,怎麼不到一秒就可以變成絕代佳人?太奇妙了。」她愈不理,信威就愈要逗她,「怎麼,有沒有動心要當我情婦呢?」

敏敏放下刀叉,嚴正地說︰

「我所知道的情婦是濃妝艷抹,香噴噴的,又嬌又嗔,既能交際應酬,又可以唱歌跳舞,我像嗎?」

「你忘了說床上功夫一流。」信威笑了出來說︰「那種女人,滿街都是。你這種的我倒沒見過,受過高等教育,高雅出眾,多才多藝。既美麗貼心又應對得體,既應付男人的,又滿足他的心靈需要,正是古人所稱頌的紅粉知己。」

「你難道沒听過‘妻子’兩個字嗎?」敏敏回嘴,「你說的倒像妻子,我沒听過這種情婦。」

「妻子?」他冷笑說︰「我的經驗之談是,當了妻子,就不再是紅粉知己了。」

敏敏強忍住好奇,不想往下談,尤其不想知道他的愛情與婚姻。事實上,眼前的信威瀟灑出眾,他真適合穿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顯出他挺拔的身材,再帶一抹笑意,連美國侍女都大送秋波,表現殷勤。

奇怪,她也看過不少男人,這才初次發現男人也可以好看,雄性的氣宇軒昂也能教人著迷。敏敏忍住內心不安的情緒,不該胡思亂想的,她必須對信威保持最遠的距離。敏敏心無二用地,把魚排、沙拉、小面包、飯後甜點全部吃得干干淨淨,不留一點渣渣。

棒天,他們受邀去三十分鐘車程外的一個牧場做客。

「約翰和潔西是我在哈佛的同學的父母,這個度假木屋就是他們的。」信威警告地說︰「他們人很好,只知道你是我的女友,希望你別惹是生非,給他們帶來莫名其妙的困擾。」

「做壞事的是你又不是我。」敏敏怏怏地說。

「你想求救嗎?」信威恫嚇地說︰「記得!他們認識我多年,對你卻仍然陌生。你若輕舉妄動,只有自取其辱、自討苦吃而已,沒有人會相信你的。」

敏敏本想頂嘴嚇嚇他,但出丑一向是她最不喜歡的。約翰和潔西是陌生人,她不願他們牽扯進來。只是不懂,他為什麼要強迫她去?

牧場在另一座起伏較平緩的山區,荒草連天,散布的牛羊不多,大都被趕進一排排有暖氣的房子里過冬;倒是不少馬匹仍在外吐氣奔跑,模樣高大駿美。

坐落在牧場中央的兩層殖民型式的住屋,蓋得十分有架式,一旁還附著車房倉庫。一棵覆在屋頂的大樹,葉落光了,很清楚看到大樹椏間一個端端整整的樹屋,大概是孩子小時候游玩的地方吧!

外面天地雖有冬來的蒼涼,屋內卻火光嗶剝地十分溫馨。約翰及潔西夫婦年紀都在六十上下,發已半白,臉被山風吹紅,身體矯健舉止爽利,兩人親愛來親愛去,彼此開對方玩笑,看來十分恩愛。信威和敏敏英文都很流利,馬上和他們打成一片;為了他們,潔西把家特別布置一番,並拿出祖傳的沙拉醬、牛排醬,讓大伙吃得贊不絕口,賓主盡歡。

嘗完齒頰留香的大餐後,他們在壁爐前喝咖啡,吃潔西拿手的肉桂隻果派。

「記得以前杰生帶邁可一群同學一塊回牧場餅暑假,可真熱鬧呀!」潔西提起兒子,兩眼發光,「有一次他們在山上扎營,遇見狂風,弄得人翻馬仰,連內衣褲都被吹走了,沒見過那麼好笑的事。」

「是呀!馬回來了,他們倒迷了路,還衣衫不整。」約翰大著嗓門說︰「一副狼狽像,還自稱天之驕子呢!哈!哈!哈!」

一邊听著約翰、潔西說舊事,敏敏發現信威一直在觀察她,像在挑什麼毛病般,表面很輕松,卻是十分警覺專注。她看得出信威很敬愛這對老夫婦,沒想到一向目中無人、態度狂妄的他也有敬老尊賢的一面。

客廳角落立著一架鋼琴,用花及手染紗巾裝得很美。潔西彈幾首西部民謠,並問敏敏會不會。也許是氣氛使然,敏敏沒有拒絕,自從舜潔生病怕吵,她就很少踫琴。今夜一觸琴鍵,往日單純無憂的少女回憶如潮涌來,她彈了舒伯特的小夜曲,在月光下,樂聲輕揚,她也如月中精靈,帶人進入一個夢境中。表演完,大家都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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