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沒有開口,以審視的眼光回視他。
他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再接再厲。「小學畢業後就沒見面了,你好嗎?」
他們倆是小學同學,而且同班六年。若不是有這般機緣,以他對人際關系的輕忽,絕對無法記住她的臉。
「……」她還是不說話。
「我還以為你會跟我念同一所國中呢,沒想到你畢業後就搬家了,你現在住哪里?」一向以寡言著稱的叔恩,跟司琴一比,竟然可以搖身一變成為長舌公,可見她有多麼沉默!
「……」司琴還是沒出聲,但她的神情已經明顯軟化。
叔恩完全不以為意,繼續自說自話。「我們家還是住在那間老房子,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沒等他說完,她便往東邊的小路一指。「往那邊走,就可以看到你家。」她的聲調跟她的人一樣,冷冷的,沒什麼高低起伏。
「咦?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什麼?真厲害耶!」她的回答正是他要說的答案,真神。
她雖然還是沒應聲,但是嘴角已經微微上揚,不再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又搬回來了嗎?還是回來玩?」叔恩繼續自說自話,很能自己找樂子。
她沒回話,突然凝神看往無人的小路,再度開口——
「你哥哥來接你了。」
「咦?」哪有?沒听到聲音啊!他才剛想而已,就听到熟悉的叫喊聲遠遠傳來——
「叔~~恩~~你在哪里?」一個宏亮的叫喊聲遠遠傳來。
「是大哥!」叔恩听出來是伯恩的聲音,朝著看不到的一片黑暗望了望,還是看不到人影,好奇地轉過身。「你怎麼——欸?人呢?」怎麼才一眨眼,就不見她的蹤影了?
「叔恩!」終于找到人,伯恩的臉色很難看。「你還在這里干什麼?干麼不回家,每次都要勞動我出來找人?」電動玩具打到一半,差點就破紀錄了,卻被仲恩叫出來找人,心情怎麼可能會好?
「她人呢?我話還沒說完呢!」叔恩對伯恩的抱怨只字未聞,腦里還在想著莫司琴的不告而別。
「喂,你在跟誰說話?」伯恩好奇地看看左右,沒看到半個人影。
「大哥」叔恩被他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
「唉……」伯恩無力地仰天長嘆,叔恩專心一致的功力,可說是無人能及。
雖說他早該對于弟弟的恍神習以為常,但是這次數未免高得太離譜了吧?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天才,還是白痴?
「走了,回家。」伯恩緊緊拉著叔恩的手上路,可不想走到一半又回頭找人。
「喔……」叔恩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往身後無盡的黑暗又多看了好幾眼,這才放棄地任大哥拖著走。
雖然小學同班六年,但他和莫司琴並沒有太多相處的機會,因為國小時他很少跟人往來,幾乎是埋在書堆里生活,而她更是「自閉級」,除了老師以外,沒見她跟同學說話過。
據說,她哥哥就是被她給害死的,所以不只是同學,就連老師都有點怕她,甚至排斥她。
但是他一點都不覺得她可怕啊!他們干麼這麼怕她呢?
真奇怪。
第二章
棒天,永興國中三年五班。
第一堂課上課鈴聲響後沒多久,三年五班的級任劉老師帶著一個女孩走進教室。他先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名字,然後便轉身跟同學們介紹——
「今天有一個新同學轉進我們班,她的名字叫做莫司琴,大家要跟她好好相處。」劉老師是一年前才來任教的老師,並不清楚莫司琴的「顯赫事跡」。
劉老師的話才剛說完,底下已經是一陣竊竊私語——
「是她?!」一名女同學A滿臉嫌惡,語氣中卻又透著幾分驚恐。
「干麼?你認識她?」坐在她旁邊的女同學B好奇地問。
「你是國中才搬來的,難怪不認識她。」同學A的表情甚是夸張。「只要以前是念『永興國小』的人,沒有不知道她的。」
「她這麼有名?」
「我跟你說,千萬不要跟她太接近,要不然會被她害死!」
「為什麼?」同學A的話讓同學B更為好奇。
「她哥哥就是被她害死的。」
「?!好可怕喔~~」
底下同學的竊竊私語全都清楚地傳人了司琴的耳中,但她還是低著頭,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這幾年,她已學會將心鎖上,保護自己不讓這些流言所傷;但人心畢竟是肉做的,怎麼可能不受傷呢?只是她習慣用冷漠隱藏真正的情緒,這是她消極保護自己的方式。
「安靜!」劉老師拍拍桌子,制止底下此起彼落的討論聲,然後指著最後一排的空位對司琴說︰「你先坐那里吧。」
「不要啦!她是個煞星耶!」空位旁邊的女同學馬上提出抗議,滿臉驚懼。
「我怕會被她害死!」這個女生和莫司琴念的是同一所小學,當然听過那些關於她的傳言。
「胡說!」劉老師是個年輕的男老師,根本將這些鬼神之說斥為無稽之談。「哪有這回事?」
「可是……」
「老師,」這時,一向靜默寡言的叔恩突然舉手發言。「我很樂意跟她換座位。」他不願見莫司琴難堪,立刻自願和她比鄰而坐。
昨晚連再見都來不及跟她說,他心中竟然覺得有些遺憾,幸好今天又見面了。
他的宣言立刻惹來一陣驚呼聲,就連莫司琴都訝異地抬起頭來看他,直到劉老師又用力拍拍桌子,大家才安靜下來。
「也好,莫司琴,你就先跟賀叔恩坐在一起吧。」劉老師不願事端擴大,破例同意讓男女合坐。「去座位坐好,我們要開始上課了。」
叔恩快速地整理好自己桌上和抽屜里的私人物品,跟剛才那名女同學交換座位,成為司琴的新鄰居。
等她一坐下,他立即好奇地小聲問道︰「嘿,你昨晚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害我嚇了一跳。」
「你也以為我是妖怪嗎?」她的語氣帶著嘲弄,藉以掩飾心里的不舒服。
從小她就是在眾人驚懼又排斥的眼光中成長,就連親生母親都在她身上畫下更多無法抹滅的創傷。
司琴心里雖然難過,卻無法責怪母親的行為,因為她很清楚母親生病了,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於是國小畢業後,為了方便母親的療養,他們舉家搬到南部,直到上個月母親過世,才又跟著父親搬回來。
餅去兩年是讓她感到最輕松的日子,雖然人生地不熟,但起碼不需要背負許多不公的指責,縱使如此,母親仍沒讓她好過,直到過世為止。
如今,隨著搬回原來的住處,以往的流言蜚語也再度跟上她……
「當然不是。」叔恩猛搖頭,認真地給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我還以為你會忍術咧!」
「嗄?」她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被他無厘頭的答案逗得露出笑容。她連忙掩住嘴,但原本陰郁的臉龐已經因為那一絲笑容而發出奪目的光彩,幾乎讓他看了眼。
「你笑起來很好看耶,你應該經常笑的。」他著迷地看著她的笑容,認真地建議。
「你們兩個,下課再寒暄吧,我們現在要上課了。」劉老師提醒道,但是眼神里並沒有責怪,甚至有著贊許之意。
從莫司琴防御和憂郁的眼神里看得出來,她曾有段晦暗的過去,希望賀叔恩主動伸出的友情之手,能撫慰她受創的心靈……
棒天一早,司琴剛到教室,便看到與叔恩共用的桌子上頭被人用粉筆寫著「掃把星」三個字,但是字只寫在自己坐的這邊,叔恩的桌面倒是乾乾淨淨的,很明顯的,這人的不滿只沖著她來,並不波及主動「挺」她的賀叔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