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竹對席夫人投以激賞的一瞥,正所謂志同道合。「嫂子好見識,是我們的女人家的榜樣。本來嘛,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憑什麼女人就該低聲下氣,任憑男人作威作福,以為丟給我們一句「賢慧」美名便是恩同再造,自當順從認命,呸,豈有這個理!我與嫂子看法相同,堅決反對男人納妾。」
席夫人加重語氣︰「本該如此。」
寶寶連連點頭。將心比心,若是衛紫衣突然宣告要納妾,她只怕心痛到無淚的地步,唯有一死以求解月兌。「就是這話。」她趁機表達她的心意︰「我們是該聯手組織一個反納妾聯盟,宣揚‘男人安分,女人才有賢慧的義務’等宗旨。」
紫玉竹眼神一瞄。「寶夫人的構想又更進一步,可以參考。」
席夫人失笑了。「她呀,就是鬼點子多。」
寶寶跟著笑開臉︰「噯,男人也該設身處地為女人想一想,試問,他受得了老婆有二個、三個男人嗎?」
「就是這個道理。」紫玉竹搶著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同理,女人也可以三夫四婿,我倒要看看,哪個男人受得了?」
寶寶點著頭說︰「人心都是肉做的,男人自己受不了的羞辱,就不該加諸于女人身上,否則便是沒良心。」
紫玉竹更狠︰「對付那種男人,最好處以宮刑。」
「這不好,有個太監老公,太丟臉了!」寶寶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不如買通幾十名妓女,把老公手綁腳捆的送給她們,轉番上陣,吸干他的精血。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既然。索性成全他牡丹花下死。」
紫玉竹興致勃勃的道︰「這是心冷心碎之下不得已的招數,不到最後關頭,像我們這般軟心腸的女人絕對下不了手。其實,這種事和治病一樣,都是預防重于治療,只要老公不去拈花惹草,我們女人的心比綿絮還軟呢!」
「可不是。」寶寶和她可說是英雌所見略同。
天吶!席大人心道︰想得出那些「絕招」的女人會軟心腸?人人皆道她席婆子馭夫有術,豈料「江山代有才人出」,今天可要甘拜下風了。
在她看來,這個小熬人分明是庸人自擾,黑白無常敘交情--鬼話連篇!放眼「金龍社」上下,最不需擔憂老公出去偷腥的,就她們兩人。
衛紫衣對秦寶寶是愛到心坎里去,待之如掌上明珠,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自然不會做出惹她傷心、有損她鳳體安康的下流事。張子丹則是差點娶不到老婆的那種男人,看到漂亮姑娘就臉紅,根本不敢奢望親近。誰料,喜從天降,紫玉竹偏偏看上他,愛上他,他感動又感激得只差沒跪下來叩拜他出身高貴的老婆,豈敢有二心?
不過,也因為這一點共通話題,秦寶寶和紫玉竹之間表現出來末有過的融洽,彼此的距離拉近不少。
席夫人自然是樂見其成,心喜明日的「三人行」不致出現僵局。
餅了一夜,三位夫人便動身下山。
衛紫衣指派戰平和馬泰護送,寶寶推辭不受︰「不過去燒個香,不需勞師動眾,況且,我們女人家心血來潮喜歡互聊心事,冒出兩個男人多礙眼!」
衛紫衣為之莞爾。他對老婆的武功只有三分信心,對紫玉竹的絕技則信心十足,想到這里,他也不再堅持。
「你不帶人跟去伺候,自己要記得帶些銀兩。」
「啊,你不提我倒忘了。」
「你呀!」衛紫衣搖搖頭。不過也難怪,她很久沒有一個人出門了。
寶寶吐吐小舌,趕緊要丫頭把繡囊拿出來,挑出一個可以搭配她淡紫羅衫的繡囊當錢袋,放進五片金葉子和一些碎銀兩。
※※※
三位夫人共乘一輛馬車,準備進城去了。
山下的田野開始由綠轉黃,豐收的季節來臨,莊稼人家忙著收割,池申戲水的鴨鵝狀得正肥,茅房土舍前,老翁老摳伴著學步女圭女圭戲耍,黃犬守衛門庭,笑看半大孩子追著群雞玩老鷹捉小雞。
席夫人笑道︰「為了我,倒要你們陪我坐車,要不然,寶寶的‘雪獅子’和玉竹的。‘火鳳凰’可一試身手,讓城里的人大開眼界。」紫玉竹報以微笑。「不妨,火鳳凰懷胎,讓它好好生下小馬才是道理。」
寶寶則欣賞恬靜的鄉野景象,心里美滋滋的。
「這些人,沒有一個會哀嘆不幸吧!」
「大概吧!」席夫人附和。
紫玉竹的表情有些不認為。「愈是純樸無知識的小老百姓,愈有辛酸在其中。
遇到酷夏無雨的時候,有一首詩歌是這麼唱的︰‘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到寒科,許多窮人家掙扎于饑寒邊緣,白眉易的‘賣炭翁’詩里有幾句︰‘賣炭復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優炭賤願天寒。’只不過今年幸逢風調雨順,他們才有一口安樂飯吃。」
「老是把事情往壞的方向去想,未免自尋苦惱。」寶寶不肯被弄擰了好心情。
「‘布種般般有,賴作生涯件件無’,只要肯在‘勤’字上下功夫,日圖三餐,夜圖一宿,總不是有著落。」
紫玉竹也只是純粹抬杠,不再多說了。她嫁來數年,對寶寶的過去多有了解,對一個從未餓過、凍過的人而言,社會詩人的詩句也只是詩人的多愁善感罷了!
她再要爭辯,倒像是故意掃興,那是很不智的。
其寶,寶寶並不像紫玉竹以為的那樣天真,她覺得真正踫到可憐人時再伸出援手即可,不必四處去問「你需要幫助嗎」對不?
席夫人笑著打圓場,移轉目標︰「等會進了城,看看要買些什麼供品,是要一起買還是分開買?」
寶寶老實說︰「我第一次去娘娘廟,全賴席夫人費神了」紫玉竹亦赦然。「我也不懂。」
席夫人笑道︰「好、好,一切由我打點。」
她們三人各自拿出一份錢,在這事上倒不可推辭。用自己的錢買香燭供品,功德才是自己的,不可賴皮由別人代墊。
進了城,馬車停在放生池前,著車夫守候,三位夫人隨著人潮在街上揀好的供品,進娘娘廟里燒香祈願,各自許下若一舉得男將如何還願。
出了娘娘廟,各自懷抱著一團喜悅,感覺希望無窮。可是,誰也不肯說出自己許了什麼樣的願,怕說出來就會失靈。
既然進城,女人家少不得東逛逛西走走,買一些零零碎碎、花里乎哨,不一定會用到的東西,通常一兩個月後,會在某些丫頭身上發現到「原來用在這里」。
好東西當然有,不過,一來要有眼光,二來可遇而不可求。在古董鋪,寶寶對一尊鍍金藥師佛像猶豫不決,據說是唐朝古物;紫玉竹看上一個可裝首飾的金花銀盒,銀盒上的金色花紋十分細膩,一說是遼畫公主用過的。店主最擅于察言觀色,心知這兩位是出得起高價的,便一再鼓吹,但求做成買賣。
正躊躇著,突然听到席夫人催道︰「快過來看看。」
三位夫人便擠在門口看熱鬧,原來是一對男女當街拉拉扯扯,口出惡言的互相叫吧。一時間可看不出他是何種關系,那男的是一副老實莊稼漢模樣,口齒都不甚伶俐;反觀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有點俗氣,卻頗有幾分姿色,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那莊嫁漢給氣得說話都結結巴巴︰「你當自己真個成了鳳凰嗎?他不過在玩弄你……就像玩弄妓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