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干嘛要當妓女?」
蕭颯有點瞧不起她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為了生活,小姐,都是狠心父母賣女求溫飽。」
「原來如此,跟薔薇姊姊她們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薄命女。」
「可不是。金線因為長相普通,又無過人之處,反而好些,少受許多折騰,只是收入不豐,無法妝點門面。」
寶寶有些猶豫。「再次重逢,君堂主可憐她、周濟她、周濟她,是出于同鄉之誼,並非迷戀她這個人,可是到最近,為何奸情一發不可收拾,竟要休妻另娶?」
蕭楓不敢妄下判斷,畢竟君若水是他頂頭上司。
寶寶也不為難他,揮了揮手,他如蒙特赦的離去。
她起身走向後堂,在長廊上和一男子擦身而過,她見過是帳房龐先生,先前還兼任尹家小少爺的啟蒙老師。
蕭楓這樣介紹過他︰「龐先生是尹夫人的表弟,說是家里窮,想找個工作謀生。看在夫人面子上,堂主便留他任用。可能表姊弟的血緣親近,小少爺長得像夫人,跟龐先生也有幾分相似,上次夫人娘家舅爺來,我們才恍然大悟,小少爺的外貌像娘舅那邊,都有相似的輪廓,不像堂主大盤臉。」
寶寶听過也就算了,這時和龐守義擦身而過,將他的臉看清楚,拿來和尹夫人比較,果然有三分相像,都是鴨蛋臉,尖下巴。當初尹堂主肯雇用他,是出于愛屋及烏的心理吧!現今看他舉步有若千斤重,顯然也遭到池魚之殃。
「大丈夫何處不能容身,何苦留在人家不歡迎的地方。」
寶寶搖了搖頭,走進花廳,衛紫衣正在勸尹若水三思而後行。尹若水那張大盤臉胡渣叢生,仿佛有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你說吧!你心里究竟作何盤算?」衛紫衣神色凝重。‧
尹若水突然開了腔,聲音有點沙啞。「跟金錢在一起我才感覺到快樂,忘卻所有令我悲傷的事。金線她很平凡、很普通,但跟一般女人不同的是,她很誠實,不虛情假意,所以始終學不會挖空恩客口袋里的錢,時常鬧窮,仍舊太太平平、嘻嘻哈哈的過日子,我就喜歡她那樣子。同她在一起,很輕松、很愉快。」
衛紫衣瞪目向他凝視。「三年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尹若水動情地說︰「我來自偏僻的鄉下,到今天仍一身泥土氣,很引以為恥,私心里非常仰慕上流階層的公子小姐有一身華貴的氣質。當我抱著十分之一的希望去王家求親,而王家竟然答應將二小姐明霞許配給我,我喜出望外,我欣喜若狂!我熱烈的崇拜我的妻子明霞,再等生下嬌兒文通,他完全長得像他娘而不像我,我更是心滿意足,心想至少我的下一代可以擺月兌掉鄉土氣!我的幸福一直維持到兩年前,龐守義來了,我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他和明霞過從甚密,對文通幾乎是溺愛的,我開始疑心,對付三個不會武功的人,我很容易偷听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從中發現到一椿大秘密︰文通不是我的親骨肉!原來明霞在婚前已經和龐守義私通,被王家的人發現,把龐守義連夜趕出去,正愁不知如何處置明霞,我去提親了,他們正好拿我作冤大頭。難怪,王家輕易允婚,而明霞的其他姊妹都許婚同一階層的世家子弟;難怪,她娘家人不與我們往來,只除了一年前舅兄來過一次;難怪,文通長得一點都不像我!如今想想,舅兄肯來,也是為掩飾文通和龐守義容貌相似的破綻,王家想必考慮很久,才遣來也有相似乎面孔的舅兄。」
他娓娓道來,衛紫衣和秦寶寶都听得直搖頭。
「太過分了!欺人太甚!」
君若水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他的眼楮里滿是淚水。「我的心里開始裝滿仇恨,又不能無緣無故將他們全殺了,然後,就發生了那件事。」
衛紫農輕聲道︰「文通墮馬身亡?」
「對。那天,文通騎馬跨越柵欄,沒跨過,整個人就被拋向半空中,一聲慘呼,他掉在地上,摔斷了脖子!當場身亡!」他像是失落了什麼,透著悔很悲切的聲音。
「你當時正在現場看?」衛紫衣探索的雙眸鎖住他的。
尹若水的臉色刷地一白。「沒錯。」
「以你的武功,你來得及救他一條小命。」
「可是我沒有,我把臉扭向了另一邊。」他滿眶的眼淚終于滑落。「我恨明霞欺騙了我,更恨她和龐守義舊情復燃,可是,我並不恨文通啊,我疼了他多年,他是我心頭上的一塊肉啊!但不知教什麼鬼魔佔據我的心,在那一瞬間,我別過了我的頭,然後,文通死了!啊……啊……當他小小的尸體落在我腳旁,我痛不欲生,我恨我自己,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還有什麼面目去揭發明霞和龐守義的奸情?我甚至害怕面對他們,只有躲到金線懷里,才能獲得一絲喘息。我無法再跟明霞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想寫下休書以解月兌彼此,明霞卻以死相逼,事情才鬧開來。」
衛紫衣對他既同情又可憐,一個習得一身好本領的男人,怎會將自己的人生處理得糟糕頂?
「外頭的流言都針對你,于你很不利。」
「無所謂,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尹若水,你給我有出息一點!」他冷酷地、刺耳地反駁他︰「你正在打什麼主意?偷偷的掛冠求去是不?帶著金線回到窮鄉僻壤的鄉下去,如此你便可以心安理得啦?照一照鏡子吧!你多像一只喪氣狗啊!喪家之犬自顧都不暇,哪有能耐給別人帶來幸福。你去問問金線,看她願不願意和你回鄉下孵雞蛋?她要是答應了,我的頭切下來給你當椅子坐!不要小看女人,女人對喪家之犬都避之唯恐不及。在開封,你算是個人物,她跟著你多少有些希望,謀生也容易;回鄉下你能干什麼,你能耕田還是養豬?」
這些話一字一句的在尹若水體內燃燒,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他的臉色在一剎那由白轉青,面目猙獰起來。
「現在,倒有點兒如貓似虎了。」衛紫衣粗厲的笑了……
他自衛的怒目瞪視,大聲吼聲︰「我不是喪家之大!我不是沒種小貓!我不會落荒而逃!」聲音里充滿了憤怒。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完全是不信任的口吻。
「我會重振聲名!我會做給你看!」
「很好。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衛紫衣豁然一笑,長身而起。「兩個月後,我們總壇見。我會睜大眼楮,豎起耳朵,看你如何實現諾言。」
他呆愣當場,有一陣子的沉思,仿佛在想;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他沒听見他們走出去後,秦寶寶對衛紫衣笑道︰「請將不如激將!大哥這一步棋下得真妙。」
他把自己關在房里三日三夜,徹底的檢討反省餅去,並且思慮未來。他發覺自己心底愛著的仍是他的妻子明霞,他最終的希望是和她過一輩子。金線呢?他是感激的,她的無知識、她的大而化之,不曾發覺到他的秘密,他可以給她一筆錢,讓她過安穩的日子。至于龐守義,對,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尋個名目遣走眼中釘。
當他打開房門,迎接晨曦,他的眼楮再次閃耀著強者的光彩。尹若水再次覺得他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渾身充滿了力量,兩個月後的總壇之會,毋庸再派人代理了。
再次踏上旅途,往家的方向而去。
他們並不很趕,累了,便停下來找個陰涼所在,喝口水,歇歇氣;臨到熱鬧的市集或風景優美的地方,多留一兩日,為寶寶添了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