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一朵香花 第24頁

「為什麼你這樣盯著我看?」那不是愛慕的表情,花靈的話里多多少少帶點不愉快的味道。

「你真的沒有看過?」

「沒有。其實我從來不到地下室去,那似乎是阿棟的禁地。」

「你應該看的。」

「他說過,不歡迎在創作過程中有人在一旁出意見,那會擾亂他的心思。我想也對。所以除非他主動邀請,我是不會去打擾他的。」

三轉兩轉回到鼓樓前,宋問但覺自己的心沐浴在朝陽中,承受著鐘敲鼓擊,卻又不能夠喊疼。王棟的畫讓他明了自己沒有這個資格,天真的花靈還懵懂未知。

花靈背著手睇他︰「你今天很奇怪,老遠跑來只為了跟我談阿棟的畫嗎?」

「談你母親的事你願意嗎?」

花鍰轉過身去,肩膀撐得硬邦邦的。

「看得出來你很苦惱,我算是一個局外人,能夠比較客觀的看待這件事,你當作是同我訴苦也好,總要把事情談開了才好有個結局。」

花靈的眼楮朝向地面,嘴巴閉得緊緊的,像啃咬著也似。以宋問的角度看,更覺得她的鼻梁細直好看。

「花靈,我希望最少能為你做一點事,這樣我才不會覺得自己可憐。」

她以一種奇妙的神情盯著宋問,不懂他的意思。

「如果我對你毫無幫助,我會失去愛你的勇氣。昨晚我根本睡不著,天一亮便趕往你家,又趕來這里,對自己不能在你有煩惱時伸出援手,只能在一旁干著急,那種滋味彷若離你千里之遙般的難過。」

「天吶,宋問,你--」

「我終于說出口了是不是?」宋問露出了微笑。「我知道我只能說一次,離開此地後你再問我,我也不會承認,但現在我還是要說,花靈,我真的愛你。」

似世紀般漫長,宋問凝神望著花靈那泛著紅暈的臉龐,混合著快樂與不知所措,吶吶不得語,只是一顆心跳得好快。

「讓我幫助你,花靈。」

「一定要談那件事嗎?」她的快樂減少了,煩惱又浮上面容。

「王棟偏袒你,不免重妻子而輕旁人,失去客觀性,其他人未必肯管這等家務事,所以這壞人只有我來做。」

花靈變成大理石雕像似的靜立不動,宋問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爆出一句話來︰「天啊!你要我懇求你嗎?」

「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啦!」她盡可能帶著閑閑的語氣,好顯得她不在乎那問題。

「除了順從自己的心意以外,又能怎麼樣?」

「你確定自己的心意了嗎?」

「你不要一直逼我,我還……沒想出來。」花靈扮出一副苦瓜相。「這不只是我認不認她的問題,更是……更是……」

「更是你潛意識中一直在排斥有一天她會重新出現的可能性!」宋問不疾不徐的說,「關于令堂當年拋夫棄女的無情舉動,這麼多年來你不曾忘記,更拒絕被時間沖淡,這才是你心結所在。」

「不用你管!」讓人看穿心事總是難堪的。

「花靈,你必須想一想,當年令堂就跟現在的你一樣年輕,犯錯是免不了的。其實有誰存心要鑄下大錯呢?往往只是稍微不慎走錯一步,便再也難以回頭的錯下去。」宋問聲調持平的說,「如果沒有意外,你可以再活五、六十年,甚至更久,然而,花靈,你敢發誓你這一生都不會做下錯事嗎?」

花靈顯得不悅,但即使如此,宋問仍然覺得她是他心目中最美麗的。白女敕的皮膚,烏黑的星眸,典雅的五官,如雲的秀發披瀉在肩上,這麼美的女子何以顯得心腸硬呢?

「你很年輕,可以慢慢改變心意,等上二十年、三十年對你而言不算什麼,不過到了那時候恐怕令堂已經不在了。」

花靈臉色變了,微微抖顫數下。

宋問說完他要說的,沒有逗留太久,便趕回台北去了。

花靈心頭很亂,不想這麼早回家,驅車亂逛,進人鶯歌鎮。把車停在市場敖近,吃了點東西,信步走向尖山埔路,一間又一間的陶藝店,古雅之風頻頻招喚她,不免將煩惱暫忘,陶然自得于藝術殿堂。

看中意一只古拙的瓶子,沒有花稍的造型與色彩,予人自自然然的溫暖感受,想像擺它在茶幾上,插上一蓬快樂鮮潔的花束,互相陪襯,彼此輝映,可又誰也搶不去誰的獨有風采,可多引人!

花靈抱著瓶于走出來,陽光耀目令她腳步略頓,忽然听見一個憤然的聲音︰「當你以一根手指頭指著別人時,別忘了有四根手指頭指著你自己。」

凝目望去,只見一對少年男女一前一後經過她面前,那男孩的指摘聲充滿了委屈,看樣子似乎女孩不住在怪他做錯一件事,他憤而出口反擊。

有如當頭棒喝,花靈呆愣住。

當你以一根手指頭指著別人時,別忘了有四根手指頭指著你自己!

第七章

數日後,花靈隨王棟返回婆家。

雪釵與王梁度完蜜月回來,公婆邀齊兒子、媳婦回來聚會,雖只有自己家人,但也有種種熱鬧。

在涼棚旁烤肉,想游泳的有現成的泳池,把卡拉OK搬出來大展歌喉,打扮得像名門小姐的西施犬、貴賓犬在旁邊追逐嬉戲,笑聲不斷。

「花靈,下來玩嘛!」于縴縴在池畔招呼。

「不了,大嫂,你玩就好,我不會。」花靈看著王棟自泳池爬上來,有點意外他的泳技稱得上高超。

雪釵在一旁居然坍她台,還巴不得全家人都知道似的大聲說︰「你少裝了!在學校你游四百,還全班第一名哩!」

連王棟都對她另眼相看起來。真看不出來啊!

花靈最怕人家盯著她看,連忙分辯︰「那是高中時好玩罷了,如今我早忘了該怎麼游。」

「怎麼可能忘記。」王棟也不幫她。「既然有現成干淨的泳池,你也一起來玩吧!」

「不要,我在這里看你游就好。」

「你的肩膀還疼嗎?」

「昨天就不疼了。」

「那更應該玩玩水,游泳可以復健的。」

「神經!我又不是癱瘓。」花靈白他一眼。

王棟笑鬧著非拉她下水不可。

「討厭啦!人家沒帶泳衣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一件借你。」于縴縴今天待她分外熱切,平時見了頂多維持親友之間的禮貌。「我們身材差不多嘛!」叫人拿來泳衣,熱情的將花靈推向更衣室。

「花靈就是這麼保守。」雪釵好笑道︰「若不是念女校,游泳課她一定想盡辦法逃掉,說不定會叫我爸爸去拿一張醫生證明來證明她不適合運動。」

「不會吧!」王梁老覺得她愛夸張。「二嫂的身材有那麼差嗎?」

「不是身材問題,是她太害羞,從不曾在男生面前露出大腿。」

「可憐的二哥!」王梁很是憐憫男人的損失。

王棟卻笑迎向他走來的花甕,撫去她臉上的不自然,親自為她寬下毛巾料的海灘外套,現出一身色彩鮮麗的連身泳裝包裹住她豐滿嬌軟的身軀,嘖聲贊美︰「很好嘛!我早說過你的身材很棒,不必穿得太保守。」

「許久沒穿了,不好意思。」她聲音低得只有王棟听得見,所以他也不便取笑她,只有學她低語︰「我還算很乖覺,從不敢要求你月兌下衣服作我的模特兒。」

「什麼?難怪你從不展示人物畫,原來你都畫……畫……」花靈哼了一聲。「色迷心竅!色鬼!」,「唉,教育失敗!」王棟拉了拉她剛綁好的辮子。「上回我不是拿了一本果女畫冊給你看嗎?你看了就沒說什麼。」

「那種抽象畫和野獸派的畫風,看了只教人倒胃口,真缺德,好好一個女人被畫成那樣。你不作野獸派畫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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