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你的目光中 第26頁

想在盼盼不知情的情況下,又悄悄地走。

「是允笙嗎?」

低弱的聲響卻險些教他嚇出了魂,像偷摘鄰家玫瑰被發現的小孩。

「你醒多久了?」他不免有絲尷尬。

「剛睜開眼楮,瞧見你走向門口。」

允笙也只有相信她,感慰她的體貼。

「你真的沒事嗎?」他復走向她。

「我……」一時不知打從說起,實在有幾分困窘。

「是不是……他們把你怎麼樣了?」他動容了,著急起來。

盼盼看著他,突然哭了,眼淚汪汪直落下。

「我要宰了那姓秦的王八蛋!」

「不,不要!我哭,不是為了他們。他們傷了我的心,我已哭過。現在,我……我只是……太高興了……」

「高興?」允笙難解女人心。

「原來我怕見你,因為這一切都如你所料;你大可譏諷我、取笑我,然而你沒有,反過來安慰我──」淚痕未干地,她伸出手指模過他唇上的胡渣子。「你是如此寬厚,為什麼我總是忽略了?我真不知要如何感激你才好。」

如遭蛇吻了一般,允笙倏地站起遠離她。

他不要她見鬼的「感激」,她可以自己留著。這天殺的女人,要到那一天才懂得他的愛?

允笙走回自己房間,關門的聲音幾乎把整棟樓的人都吵醒了。

***

接下來的日子,正可以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加以形容。

彰化老家親族眾多,母系的阿姨、舅舅、姨丈、舅媽,表姊、表哥、表弟、表妹,真正全聚在一起,看得人眼也花了,但也因大伙有事沒事的相約游玩,很快地盼盼便將傷心當成往事,初戀當作回憶,痊愈得比預想中來得快。更值得欣悅,是秦雨樵沒有追到彰化來。大概夢醒了吧!未來的總裁豈能整天作白日夢。盼盼真心這般期望。

前幾天看「聊齋志異」,頗有心得,便有樣學樣將里頭一副對聯抄下,寄給秦雨晨──

一二三四五六七;

孝悌忠信禮義廉。

再自行加上橫批「金玉其外」。

右聯少八,藏詞「忘八」(王八);左聯則藏「無恥」之意;橫披言外之意是說他「敗絮其中」。

表面說得含蓄,冠冕堂皇,骨子里損人損得厲害,很合盼盼的脾胃,久棄不用,這時恢復「小狐狸」的面貌,很感快慰。

你愛男人是你的自由,但你蓄意瞞我,騙死人不賠命,便是王八蛋!無恥!

原有的愛意轉化成怨氣、恨意,最後將升華為不在意。

盼盼有把握秦雨晨是看得懂的。

這一天,吃早飯時,金若望將報紙帶上桌,念道︰「‘千越’財團總裁何玉姬病逝,二公子秦雨樵接位……」

盼盼大驚。「她死了?什麼病這麼嚴重?」

金若望看了一下。「主動脈剝離。」

「這是什麼病?」她听也沒听過。

「就是血管內的血有壓力,從內向外撐開,將血管壁撐出一個瘤,當此瘤承受不了壓力時就破裂,血從這洞大量噴出,剛巧在心髒附近,來不及開刀就死了。報上說她原本就有高血壓癥,這是容易發生‘主動脈剝離’癥的原因之一。」

盼盼「哦」了一聲,心情是復雜的。

金若望要出門時,回首又說︰「別一個人悶在家里,約個朋友去游樂場玩玩,不要愁眉苦臉啊!」

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盼盼等剩下自己一個人時,才找出那張報紙細看。上面將秦

家的崛起與興盛做了重點介紹,還有何玉姬和秦雨樵的正面照。奇的是翻遍每一段大小新聞,就是沒有提到大公子秦雨晨的消息,想來不是有意封鎖便是采訪者認為他不重要。畢竟愛過,盼盼不免為他難受。

她死了,我永遠沒辦法知道她為何要害我了?

盼盼心頭一緊,繼而反倒松了口氣,她總覺得這一切災難都與那幅畫像有關。相似得令人驚奇的同一張臉,她年輕,當時覺得有趣,後來細細回想,反而有說不出的詭異不安,比如畫像上滿布的針痕。

她問過父母,她最像誰?

孫法貞說︰「女兒當然像媽媽了。」

金若望公平些,說︰「我想是當年你媽懷你時,我們深深相愛,並且切切盼望你的降臨能緩和你外公外婆的偏見,所以老天爺賜給我們一個瓷女圭女圭般的漂亮女兒。我給你取‘盼盼’

之名,也就是為了這樣的緣由。」

盼盼早熟悉父母當年的窘境,真是因為她的出生討了外公外婆和一班親戚的歡心,既舍不得她,又有人在一旁幫腔,孫家兩老才接納了這一對膽大妄為的夫妻。也因如此,從小盼盼就特別得父母疼愛,兩個弟弟還吃過醋呢!

盼盼考慮了一下,給孫法恭通電話︰「舅舅,您正忙嗎?」

「盼盼,怎麼打電話到公司里來了?」

孫法恭注意到在一旁觀看研究員實驗新開發的削胡刀的卓允笙,頭微微抬起。

「盼盼,你還好嗎?」

「我很好。舅舅,您一定知道何夫人去世的消息,真像報上寫的,突然的死亡?」

「也不算突然,因為那種病不易診斷出來,也就無法事先預防治療。」孫法恭頓了頓,又說︰「我一直沒告訴你,秦雨樵和秦雨萱都到我住處找過你。」

「不,我不想再見他們。」

「我知道,所以我沒理他們。但依我看,秦雨樵也許有企圖,秦雨萱則似乎真有話想對你說明。」

「說什麼呢?何夫人那樣的人,只怕她的兒女都不了解她的思想內容。」

「高處不勝寒。其實她也很了不起,商界的傳奇女性,明天我將代表總裁上秦家上香。

盼盼,你也別再煩惱了。我還有事,晚上再打給你。」

「好。舅舅再見!」

孫法恭收了線,迎上卓允笙揣測的目光。

「抱歉,你們繼續。」

他只是做例行的旁觀,所以才無顧忌的和盼盼話舊。

卓允笙卻受了影響,沒辦法當作沒這回事,甚至無法專心在眼前的工作上,一個鐘頭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如釋重負的往椅背一靠,拿出珍藏的相片。

明眸皓齒今何在?返鄉彼此無消息。這鬼丫頭也真狠,絲毫人情不顧,就這樣斷了音訊。

他不禁想起「蟾宮曲」中的名句︰「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長相思,摧心肝!

情繭如聚,愛濤如怒,一經撩撥,便像火山口的熔漿那樣往上涌冒,一發不可收拾。

卓允笙恨不能現在就能見到她,親手模模她的臉,把她捉回台北來。記得她說︰「台北的黃昏好丑!」當時他那放在心上,入夜的台北是歡愛的殿堂,一次次的邂逅、一出出的艷遇、一段段的離合,他出入上流社會,志得意滿,壓根兒不愁寂寞。

但是現在,他疲乏了,開始同情並可憐自己沒有真正的戀愛過,不曾享受一次「兩心相悅」的極樂。

躺在手掌心的她,才不過縴縴二寸大小,但在允笙心里卻比任何一個清秀的、海派的、妖艷的過往女友都來得分量重,變成快樂的負擔。

「這就叫愛情嗎?」允笙面露苦笑。

但也實在怕了她的冷淡和拒絕。那女子的情愛,像是淡淡的月,淡淡的雲,淡淡的風,淡淡情懷,淡淡愁,不由得他心生彷徨,意也踟躕。

在別的女人眼楮里,他很重要,很有魅力,加上他身分地位高,該大方的時候絕不小氣,向來由女人寵著他,何曾低聲下氣去求一個女人青睞?這金盼盼的眼楮真是水中的墨晶石,中看不中用?

忽聞門外有人敲門。

「進來。」允笙把相片收進皮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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