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纏的手滑落了一方依靠,被遺忘的一方孤單地空白。
聿維韜被遺忘在後方,舉著方才還和她交握的左手,空蕩蕩地孤單——就像他過去的處境,他頓時感覺孤立茫然。
「欸!快跟上呀!」伍菱幼轉頭的笑臉燦爛,他只覺一陣被看穿的狼狽。
見狀,她愣了一下,突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慌張地喚尋他,卻只來得及看見他撇開的臉上受傷的表情。
「聿維韜,等等!」她急急跨步欲追,擁擠的人潮卻頓困了她的前進,「聿維韜——聿維韜——等等我,不要走!」
奮力撥開人潮,咒罵聲斷續涌來,她來不及道歉,只想快點找到他,告訴他,她不是蓄意的。
她以為自己可以牽住他,卻在方寸咫尺內,他的手擺開……她只握住了滿手冷冷的空氣。
她頹然地握拳,大喊著,「不要走——聿維韜,你不要走——」
星空彼方綻出巨大光球!華麗地碎成千萬璀璨,如群眾臉上映照的光輝。
洶涌之間,一個逃跑,另一個苦苦追尋……
兩個身影卻漸行漸遠,終至無法交疊,只有星空依舊閃耀明艷,璀璨地照著人間。
第五章
[font=楷體_GB2312]愛
望著你不留戀地背影,
被擁擠的人潮漸漸地隔成距離,
再轉眼,你就要不見,
我心里不由得一陣慌,
像石投入湖中,頓失重心,尋不到一處著落……[/font]
聿育銘是個五十出頭的商人,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條件,也沒有絕頂聰明的頭腦,但是他生得好,恰巧佔了聿家長孫的位置,加上老天爺保佑,其他的堂兄弟都遠他個好多年才從伯叔母的肚子蹦出來,等到他們長大成人,看得出資質時,他早已經穩坐聿氏家族企業的太子位。
而且,在上一代掌門人聿遠滔十多年前退休後,聿育銘就名正言順地接下了龍頭皇位,即使有些權位斗爭在所難免,但總是在太上皇的護航之下風平浪靜地平安度過。
畢竟「家和萬事興」是太上皇的家訓,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別爭得你死我活的了吧!
最私心的一點,聿育銘這太子,是聿遠滔的單傳子,縱使「禪讓」這種美德乃為千古佳傳,但也不過在那遙遠、遙遠的堯舜時期傳了那麼單薄的三代,還不是變成了父承子繼。
既有先人在前做例,聿遠滔也毫不客氣地跟隨在後,一手將兒子拱上龍座。
而聿育銘雖然沒大有作為,但也辛苦守住了上一代留下的一番好景。隨著時代變遷,聿家也將制造工廠移到了大陸和東南亞,用台灣的技術、大陸的成本賺取柄外的利潤,倒也小有一番成績。
俗話說「守成不易,富不過三代」。聿家雖不是排名十大富豪之內,但也算得上是小有資產,現在,聿育銘最憂心的是,他至今還算守成了家業,但是這富不過三代……太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他還真是不得不擔心,小兒子能不能扛下這重擔?別被豺狼虎豹生吞活剝了。
「維謙,你還要出去?」聿育銘叫住了兒子。他不是才進門不久,又要出門?
「是呀!以前的同學約了唱歌。」聿維謙對著鏡子梳了梳鬢角,嘴里哼著歌,輕松愉快。
「這麼晚了……」聿育銘有些不豫。現在都有夜宵管制,兒子還未成年,出去亂跑不妥吧!
「哪會?!現在才十點多而已。而且,就是這時候,大家才都有空聚在一起。」聿維謙撥撥額前劉海,「我難得回來一趟,他們說要好好聚聚,約了這回,下回相聚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也是,兒子國中一畢業就去美國留學,一年難得回來幾天,是該和以前的同學好好聚聚。
只是,聿育銘的落寞還是掩不住。
「哎呀!老爸,你該不會是哀怨我都沒陪你吧?星期天,星期天我一定好好陪你!看你是要去打GOLF,還是去釣魚,我都奉陪到底,OK?」
怎不OK?!
聿育銘咧開嘴,笑道︰「OK、OK!那你小心點,早點回來。」
「掰!」
「等等!你有沒有錢?」他叫住了兒子。
飄向門口的火焰又折了方向飄回來,「嘿嘿!你要贊助嗎?」他伸長的手可是很不客氣地表明「贊助我吧!老爸」。
「真是的。」笑瞪了兒子一眼,聿育銘拿出皮夾翻了翻,現金好像不夠,「喏!提款卡給你,你自己去領。」他說出了密碼。
「老爸,謝啦!」送了個飛吻,火焰又飄向門口,遠揚而去。
走出門口,聿維謙還沒招手,一輛計程車便停到面前。
「哇!台灣的計程車司機這麼厲害?竟然知道我要搭車。」他吹了聲口哨。
不料卻由車內竄出一個人,見到他,一愣,「你回來了?」
聿維謙也是一愣,「是呀!」
「剛好,先替我付車資。」抹了把臉,聿維韜有些疲累地說。
聿維謙聳聳肩,「SURE!」有什麼問題!他才掏出皮夾,後面突傳來怒喝——
「你們在干嘛?」
聿育銘臉色陰沉地走出。他才一轉身,這不肖子就向弟弟勒索?!要不是他剛好往外看,維謙這憨直的孩子不知道又要被他哥欺負成怎樣了。
聿維韜不發一語地越過臉色不豫的父親,往屋內走去。
「你——」
聿維謙見形勢不妙,決定溜之大吉,「老爸,我走了,SEEYOU!」說完,他便鑽進計程車內。
看著黃色計程車消失在街角,聿育銘遂一旋身,怒氣沖沖地快步越過聿維韜,「砰」地一掌壓住他正要開啟的大門。
聿維韜面無表情地看了父親一眼,用另一手格開父親,往後一拉……
「砰!」又一掌壓住了門。
「你干嘛?」聿維韜語氣陰沉的問道。
「你不是在醫院?」聿育銘反問。
「死不了,真是對不起你。」
聿育銘冷哼道︰「禍害遺千年,這句話還真有幾分準。」
聿維韜不語,想拉開大門。
「砰!」大門上的掌穩穩地壓制,就是不讓他開啟。
他吐了一口氣,「我很累,沒力氣和你吵。」也不想和他吵。
「累?!你有什麼好累?又去飆車、鬼混?你除了成天惹是生非,你還會什麼?嗯?」聿育銘的食指頓時彷佛化成利劍,一字一句地戳著他,「你出去在外面做什麼,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只要你別留家里的地址、電話,出了事別找上家里,讓聿家來為你擦,收拾善後就好。你愛怎麼混,就隨你怎麼混,死在外面我也不會管!」
聿維韜撥開他的手指,木然的臉色陰沉不定,「你說完了沒?說完了,我要去睡覺。」他覺得好累,胸口沉甸甸地,壓住了心髒,壓得他喘不過氣,直想躺下休息。
他不受教的態度讓聿育銘頓時倒抽一口氣,「你……你、你為什麼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僵直了身子。
聿維韜緩緩地側身看向父親,眼里氤氳著被傷害的陰霾。
原來父親一直是這樣想著他的。一咬牙,他轉身邁步離開;在他崩潰之前,離開。
聿育銘沖動地想喚住扭頭就走的兒子,話未出口,又硬生生地吞下肚,僵硬地收回手。
走了……也好,免得他回來,帶壞了維謙。
叫他回來做什麼?多讓他生氣而已,多讓聿家丟臉罷了。
是呀!他走了也好。
也好。
*******
你為什麼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滂沱大雨,傾泄而下。
眼楮……澀澀的,是雨淋的吧?所以臉龐才會濕了,是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