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錦郎 第2頁

「怎麼回事?」白衫男子頭不抬地問。

盡避主子問得不清不楚,身為「第一暗衛」可不是當假的,燕影隨即道︰「姑娘在一個時辰前從東北邊入林,只她一人。」略頓。「她在林子外替坐騎卸下轡繩和鞍子,將那匹馬野放了。」

「將馬野放嗎?那是沒打算回頭了。」只不過,她是如何切破他設下的結界?眉峰微乎其微一蹙,直到覷見她手下那把劍,他若有所知地挑眉。

一邊玩鬧地拉扯她的發,白衫男子嘆道︰「闖進林子里還能支持一個時辰,你內勁練得不錯啊,唔……能模到我身邊,也算得上高手。」邊說,單手邊在女子穿著勁裝的身子上模啊模,探向素腰,模過袖底,松解襟口。

男女之防在眼前這顆大魔星眼里,根本……頂不上一個屁吧!燕影抿緊唇,瞪大眼,放在身側的雙掌死命握住,怕一時克制不住正義感抬頭,要沖上去解救姑娘免于狼爪。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啊,真要蠻干,屆時不只姑娘被荼毒,連他也得遭「摧殘」。所以,忍忍忍,唯忍而已,忍為上策!

忍到最後,就見主子從微松的女子襟口中拉出一塊黑黝黝的鐵牌。牌子約半個掌心大,穿著韌繩掛在姑娘家細頸上,牌面似刻有圖紋。燕影不及看清,那方鐵牌已被主子確認過後、從女子細頸上取下。

白衫男子一把抱起暈厥的人兒。

「鳳主,讓屬下來吧……」燕影本要上前代勞,卻又止步。他脊柱竄上一陣涼意,直達腦門,因為主子的鳳眼彎成兩道小橋,無比的牲畜無害兼之和藹可親,抱那姑娘的模樣如同撿到可憐又可愛的小貓或犬崽。

呃……算了。有人不知死活地闖進來當主子的「消遣」,是那人時運不濟,就、就各安天命吧,怪不得誰。燕影深吸口氣穩住心智,在主子的幻界中盡可能保持神清目明。

此時男子抱著姑娘就要離去,燕影忙問︰「鳳主,那些人如何處置?」他所說的「那些人」指的正是適才擎刀月兌褲、污言穢語的那群禽獸。那些人圍作一圈,不知何時被點了穴般動也不動,而且一律右掌擎刀、左手扶住胯下男物,動作相當一致;但燕影明白得很,那些人絕非中了點穴這門實在功夫。唉,他家主子從來就不練「實在」的功夫……啊啊啊,這話可不能被誰听去!

「你不走,就留下吧!」白衫男子繼續笑得很無害。

危也!

燕影見事甚快,不等主子話音落盡,已拔身疾竄,搶到前頭。

他回首往後瞥,恰見自家主子騰出一袖,揚起,袖中劍指當空而劃,那是咒殺,行雲流水畫出一張無形符咒,罩住僵挺在結界內的那些人。

咒術一下,唰唰唰,那幾把大刀同時砍落,自宮者毫不遲疑,下刀既快又狠,好似那腫脹充血的男性之物多教人厭惡,非徹底砍除不可。

嘶——好、好、好痛啊!連死都不留人全尸啊!饒是身為「第一暗衛」的硬手,也得驚出一背冷汗,憑本能夾緊雙腿。

※※※

「哭什麼?」

似乎有誰這麼問她。

沒想哭的,只是倦得很,她好想躺下來,什麼都不想,倘若交睫能眠,深睡而無夢,不知有多好……但……咕嚕咕嚕……咕嚕咕嚕……肚子……好餓……上次進食是什麼時候?她記不得了。餓了,讓她很難「專心」再持續暈厥,尤其陣陣食物香氣選在此時無所忌憚地鑽進鼻間,擾得她不得不醒。

醒來。

還是醒了,莫名保住一條命,沒死。

她望見由榻頂垂掛下來的防蚊紗帳,房中傳出細微動靜,她徐慢轉動螓首,薄薄蚊帳外,白衫男子背對她立在桌邊,似在布置飯菜。

眉心先是微乎其微一蹙,而後,她記起了,這男子在她倒地時,曾來到身畔。

她腦中還留有那抹雪白余影,與帳子外的那人漸漸重疊。

那群惡人受傷後,沒再為難他吧?要不,他與她怕是出不了那片深林。

年歲漸長,歷練漸豐,對于藏在人性底下的獸性,她多少有體會,這世間強欺弱、眾凌寡所在多有,不是姑娘家才會遇上那樣的羞辱,連長相俊美的男子也得留神自身安危。更何況,他身形雖頎長,罩在寬大白衫下的身軀像過分單薄了,只長骨頭不生肉似的,腰間系著一條銀帶,舒松輕垮,更顯縴細。

暗嘆了口氣,她咬牙,慢吞吞撐坐起來。

腦袋瓜仍舊沉甸甸,她閉眸扶額,暗自調息。

「姑娘若感不適,別急著起身,再多躺一會兒。」

男嗓一如她記憶中那般溫和,感覺防蚊帳子被撩開,男人來到榻邊。

她嘴角先已揚起守禮的笑,抬起頭,邊道︰「我已無礙,多謝公子,我——」忽地輕抽一口涼氣,怔住。

好美……小扮哥,你長得真美……

她記得那些混蛋說過什麼。

他們夸他好看。

但,此時站在面前的男子,他、他的面龐相當古怪,整張臉仿佛被潑過染料,白白紅紅,白的地方少,紅的部分多,且還分深紅、粉紅、淡紅……乍然一見,十分驚心,而那些不均勻的色澤還漫過他的耳、他的頸,不難猜出,他輕衫下的身膚定也不尋常。

她這麼一愣,男子也跟著打住,在她尚不及瞧清他臉上神態,他已微側薄身,轉向一旁,避開她太過直率的眸光。

上官淨,你可以再魯莽些!

行走江湖,外貌較眼前這位白衫公子更奇詭異常的也不是沒遇過,何以震愕若此?雖屬無心,卻亦是傷人啊……

察覺他欲退離,她不禁懊惱,心急地抓開紗帳,恰一手扯住他的寬袖,兩人皆又一怔。

「我……對不住……」她坦然道歉,放開他的袖。「是我不好,冒犯公子了。」

男子靜佇一會兒,終于道︰「無妨,是我錯。我樣貌天生如此,隱居在此地,久到幾要忘記自己這副尊容,而服侍的僕婢又都跟隨身邊多年,他們早習慣我這模樣,姑娘猛然一望,沒嚇得暈厥實屬難得。」

他說得雲淡風輕,嘴角甚至噙笑,低斂的眉目又似有郁色。

第1章(2)

上官淨見了有些難受,不敢再接話,遂問︰「是公子救了我,帶我出林嗎?」如此問,多少有套他話的意圖,想確認在林中遭人圍困的究竟是不是他。

他的臉一直側著,沒調回來面對她。

沉默半晌,他略艱澀道︰「是姑娘路見不平,相救在下。那些人受傷頗重,全跑了,沒再對我……對我……」

丙真是他。

那麼,她在林子里听到的那些話,是她神智不清下所導致的幻听吧?

上官淨暗自苦笑,見他任由幾縷逃出綁束的散發半掩面容,發白的唇抿得太緊了些,她藏在心底的嘆息不禁更沈。

「我第一次入南蠻野林,確實太高估自個兒的能耐,幸得遇見公子。」

他又不作聲,似在推估她話中誠意。

終于,他微微又笑,道︰「南蠻一帶茂林遍布,多蛇鼠蟲蟻,瘴氣更能殺人于無形,姑娘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入林前必得口含薄荷涼草,身上佩帶驅蟲香袋。你貿然闖進,也不曉得避開瘴癘之地,這才會出事。」頓了頓,笑意淡收,臉上深淺不一的紅痕一塊兒加深顏色。「只是……我也……我也是……很慶幸姑娘亂闖進去,那些個惡徒全賴姑娘打跑……」

他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挪開目線。

上官淨心髒咚咚兩響,忽地發覺他目光頗為清澈。仔細再看,男人的五官生得其實相當秀氣,細濃雙眉下是一對眼尾微挑的鳳目,挺鼻薄唇,瘦削的兩頰和尖細的下顎,若要論輪廓之縴柔,則較她更像個女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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